“娘娘，”他整理药箱的速度加快，立时就想逃跑，“暑热难耐，您……注意纳凉，微臣有事先告退。”
程明姝也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脸皮子薄不经逗，在他转身时拽住他药箱的系带。
“黎太医留步。”
黎砚缓缓转过身，却低着头不敢看她，露出的白皙脖颈此刻红得能滴血，“娘娘还有何吩咐？”
程明姝还记着正事，可不想真的把他吓跑了。
“我想要一种毒，慢性毒，服下后不会立时发作，但需每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解药压制，否则便会痛不欲生，丧命暴毙。”
黎砚稳住心神，在脑海里快速检索着各类毒药的特性，片刻后他说：“这样的慢毒以我所学，应当能为娘娘研制出来。”
说罢他就要退下，去筹备毒药研制的事情。
程明姝见他如此干脆，心中有些意外，抓着药箱系带的手没有松开。
黎砚被她一抓，再次停下脚步。
“娘娘？”
“你都不好奇我会将毒用在谁身上吗？”
黎砚摇头，“你做事有你的道理，我只需遵你的吩咐行事便好。”
他实在太乖了，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做事，程明姝怎能不对他分外怜爱。
“我也不瞒你，我想将这毒下给陛下。”
黎砚一听，瞳孔放大，下一刻单膝跪地。
程明姝自以为被打脸，声音冷了些，“你想反悔也还来得及。”
黎砚却摇了摇脑袋，仰头看她时，清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执拗，“我会制好毒，但有一事相求。”
“说。”
“让我来做下毒之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若事发，我一力承担。”
程明姝彻底怔住了，“你……你就不怕牵连黎家吗？”
“在那之前，我会将家人送走安顿好，你不必忧心我。”
程明姝笑了，那可是弑君啊，大逆不道之事，事发败露他可是要承担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
按照理智来说，黎砚心甘情愿做她的刀，给谢临渊下毒，她当然是要顺着他的心愿，让他去做，如此方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可事事权衡利弊，机关算尽未免太过心累，她也想任性一次。
程明姝俯身，不点而赤的朱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半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黎砚不负所托，将精心研制的荼蘼散呈到程明姝面前。
“荼蘼散慢性发作，初时服用者不会有任何异样，反而精力充沛，可若间隔一个月后不能继续服用，便会浑身如蚂蚁啃咬，痒痛钻心，难以忍受，再十日不能服用便会自戕而死，以达到控制服用者的目的。”
呈上荼蘼散的同时，黎砚也送了解药，解药只有一粒，服下便可解荼蘼散的毒性。
但程明姝想也未想，便将解药捻碎，销毁干净。
黎砚惊诧她的动作，下一刻程明姝便给他解释：“解药只有一枚，若服毒者还想要解药便会留下你的性命。”
黎砚一颗心像被暖流包裹。
送走黎砚后，程明姝看着那瓶荼蘼散陷入沉思。
谢太后临死前的遗言，阻拦谢临渊立她为后，无异于是一根刺扎在她心上。
而春日宴则是更加点醒了她。
后宫里的女子就如同割不完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
她解决了那么多人，可下一轮的选秀，又会有新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觊觎着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总不能把全天下的女子都杀了。
何况，她与谢临渊一路走来，她相信谢临渊不会真的对她无情，但也仅限于眼下。
深宫里何曾有过真情？
谢临渊对她再好，也不过是贪恋她这副皮囊，贪恋她诞下的孩子。
若有朝一日，她色衰爱弛，亦或者是孩子不能成器，自会有后来居上者将她顶替。
虽然腹里的孩子谢临渊寄予了厚望，不惜给他取名承稷，但她等不到孩子长大，成为储君的那日了。
她不愿被动的母凭子贵，而是要主动的子凭母贵。
她的孩子，她会给他铺好未来的路。
既然如此，用慢性毒药控制谢临渊是再好不过的方式。
程明姝将荼蘼散放入茶盏中，遇水即化，转瞬便与碧绿茶汤融为一体，再无踪迹。
“陛下到——”
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程明姝唇角微扬，起身迎接。
谢临渊踏入殿内，眉宇间还带着早朝后的疲惫。
程明姝笑意盈盈福身，将茶盏奉上，指尖稳稳当当，没有一丝颤抖。
“陛下辛苦了，赶紧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谢临渊接过茶盏，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笑道：“今日明姝怎么这般殷勤？”
程明姝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臣妾心疼陛下，倒被陛下怀疑了。”
谢临渊低笑一声，终究是一句打趣儿，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程明姝看着她滚动的喉结，眸光闪了闪。
从此刻起，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生死便掌握在她手中了。
蝉鸣聒噪刺耳，殿内四角摆着的冰箭冒出丝丝凉气，却驱不散盛夏的闷热。
苏玉珂捧着琉璃盏，里头的酸梅汤浮着碎冰，她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笑道：“娘娘怀着孕，大热天的可真是辛苦，不能像妾一样喝些冰饮解暑。”
程明姝身后有宫人摇扇，手里执着把团扇都快扇冒烟了，叹着气道：“你怪会馋本宫的，明知道本宫不能吃，还偏要在本宫面前吃酸梅汤。”
顿了顿，程明姝回忆道：“再有几天本宫就能解放了，到时候定要喝上三碗冰镇酸梅汤。”
话音未落，她突然僵住。
手里的团扇“啪嗒”坠地，手握住腹部。
“娘娘？！”苏玉珂吓了一大跳，连忙放下琉璃盏，见程明姝宫裙下漫开一片水渍，混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比起旁人，到底是经历过生产的程明姝更为冷静，“快去传太医和稳婆，本宫羊水破了。”
未几，太医和稳婆齐齐赶赴景仁宫，景仁宫内乱作一团。
内殿，程明姝被放躺在床榻，乌发被汗水湿透黏在脸颊与脖颈，喉间随着宫缩溢出压抑的痛呼。
苏玉珂站在角落，手里绞着帕子，眼看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更是揪心不已。
“娘娘都要生了，还不快去请陛下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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