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的棺椁在一处僻静荒废的宫殿停灵，过了头七便会葬在车内外一处道观。
御女位分不高，也非陛下盛宠后妃，不会葬入皇陵，只会择一处山明水秀之地下葬。
三更梆子声响起，偏殿的白幡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棺椁孤零零停在殿中央，四根白蜡烛淌着泪，将“奠”字映得忽明忽暗。
“咚——”
一声闷响从榆木棺材里传出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拼命挣扎。
薛宁在宫里的好友一个二个都已死去，无人给她守灵，自然也无人发现棺材的异响。
龟息丸的药效尽失，被放在棺材里的薛宁苏醒，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是硬邦邦的木板，她很快察觉到自己身处何地，害怕地敲打棺材板。
但是没有人能回应，棺中空气越来越稀薄，薛宁眼前开始闪现白光。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棺盖突然被掀开。
薛宁像离水的鱼大口喘息，视线里映入一张明媚绝伦的脸。
程明姝穿着似乎能融入夜色的一袭黑色斗篷，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贵妃娘娘……”两日滴水未进，薛宁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辛苦你了。”
薛宁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偏殿，除了这副棺椁，四周空空荡荡。
“怀芷瑶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本宫说过会为你报仇，她已经认罪了。”
程明姝从袖中取出一份供词，是托高盛康借来的，边角沾着血迹。
薛宁迫不及待拿过供词，终于知晓了蕴珠自缢的来龙去脉。
程明姝徐徐说着，“怀芷瑶亲口承认她曾两次勒死张蕴珠，还给你吹了迷药，致使你昏睡，桩桩件件都写得明明白白。
她说第一次勒完以为张蕴珠死了，搬到凉亭发现她还有气，又勒了第二回。”
薛宁浑身发抖，泪珠从眼眶里滚落。
“太好了！蕴珠我终于给你报仇了……”
“只是她死得太轻松了，我恨不得让她尝一尝蕴珠你当时害怕窒息的滋味！”
薛宁伏在棺沿哭泣，半晌才平复好心绪。
她抬首看向程明姝，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影子，像戴了半张面具。
薛宁后背蓦然升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娘娘，”她突然紧张地抓住程明姝的袖子，力道之大让袖口的牡丹花纹都变了形，“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出宫的。”
“妾按照你的吩咐，提前服用龟息丸，让脉象渐弱，而后又在身上藏了血包，只待怀芷瑶靠近时借她的手，用带有机关的匕首捅破血包营造出他杀的假象。
如今种种妾都帮您做到了，也成功除掉怀芷瑶，解娘娘心头之恨，娘娘答应过的……该兑现了吧？”
殿内白烛“噼啪”炸了个灯花。
程明姝注视着薛宁惧怕又期盼的眼神，忽然莞尔一笑，“本宫何时骗过人？放心吧，本宫一定会把你送出宫的。”
她伸手替薛宁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动作格外温柔，顺便取走她另一只手捏着的供词。
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的是两个宫女。
“碧萝、莲杏。”程明姝轻唤一声，两人立刻上前，手里拿着帕子和麻绳。
“薛御女累了，送她‘休息’吧。”
薛宁瞳孔骤缩，尖叫还卡在喉咙就被碧萝用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口鼻。
身子瞬间酸软脱力，手脚也被麻绳死死绑住。
薛宁被推倒回棺材，透过棺盖将合未合的缝隙，她看着程明姝嘴里拼命发出“呜呜咽咽”的变调声音。
程明姝像是听懂了，好心回答她：“本宫确实要送你出宫，阴曹地府不也在宫外么？”
“薛宁，你知道的太多了，只有你死，本宫才能安心。”
话音方落，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薛宁的世界重归黑暗。
她听见外头传来钉棺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她天灵盖上。
空气越来越稀薄，肺脏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
渐渐地，薛宁合上了眼，棺材里的动静逐渐平静。
夜风掠过飞檐，程明姝走出偏殿，仰头望着天边那钩残月。
她答应送薛宁出宫，可没答应是活着送出去。
这世间只有死人的才会永远闭嘴。
总而言之，薛宁是被怀芷瑶用匕首捅死的，她不过顺势而为将薛宁的死板上钉钉。
那些答应送她的金银珠宝，便当做送她上路的卖命钱吧，希望她在黄泉路上能走得安稳些。
在宫里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光阴转瞬即逝，初冬时节来临，凉爽的秋风变得凛冽，呼啸着掠过宫墙，将枝头仅存的几片枯叶也吹落。
又到了每月七品以上的宫妃们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寿康宫内，虽是初冬，但已燃起了地龙。
谢太后坐在镜台前，宫女们围在她身边梳妆。
召见宫妃请安总是要穿得庄重华丽一些。
宫女将凤钗簪进谢太后的鬓发时，谢太后眉头却紧紧皱起，脑袋歪了歪，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大宫女云影见状，连忙走到太后身边，紧着嗓子问：“太后娘娘，您可是又头痛了？”
谢太后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老毛病又犯了……”
云影心疼地看着太后，眼中满是关切：“自从去岁中秋宴上您不小心磕到了脑袋，便落下头痛晕眩的病根。
这一年多来，也因为这病根，您也没有精力太管束宫里的事儿。太后娘娘为何不告诉陛下，太医署里的御医治不了，也能让陛下广昭天下，寻个神医也好啊。”
谢太后摆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过完新岁就去了南巡，一去就是大半年， 终于回京还有那么多国事等着他处理，哀家的小病小痛不说也罢。”
“太后娘娘心系陛下，陛下若是知道您的一番苦心，定会更加孝顺您的，只是您也该多多看重身体才是。”
谢太后拍了拍云影的手，“哀家知到了，好了，不说这些。今儿宫妃们要来请安，哀家可不能失了仪态，继续吧。”
谢太后强打起精神，让宫女们继续梳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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