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镶红宝石薰炉里的龙涎香浮浮沉沉。
薛宁跪伏在地，后背的汗水浸透了贴身里衣。
下了早朝的谢临渊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楠木扶手，每一声都似敲在人心尖上。
“你说张蕴珠之死有冤情，她并非自戕而是谋害，可有证据？”
薛宁猛然抬首，急急说道：“陛下，妾虽无确凿证据，但此事绝非胡说。当初蕴珠自缢便有诸多蹊跷，妾一直想要为她寻找真凶，如今终于有了眉目。”
一旁的高盛康闻言皱起眉头，抓住薛宁话语里的纰漏。
“薛小主，没有证据之事岂敢胡言乱语？这可是在陛下面前，容不得你信口开河。”
薛宁看向他，眼神坚定大声道：“妾绝不是信口胡诌，蕴珠与妾情同姐妹，她的为人妾再清楚不过，如今妾已经查明，凶手就是撷芳殿的怀芷瑶！”
谢临渊轻敲扶手的动作有一丝凝滞，沉吟道：“既然你言之凿凿，朕便召怀芷瑶前来与你当面对质。若你所言属实，朕不会轻饶凶手，可若你是诬告……”
“妾若是诬告，甘愿受处罚！”
她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有一条性命用来揭露怀芷瑶是真凶，不仅是为了蕴珠，更是为了心底的那口气！
“传朕口谕，速去将怀芷瑶召来。”
太监领命后，匆匆离去。
未几，怀芷瑶被太监带来偏殿。
盛满疑惑的双眸在看到薛宁时更是不解，莫非是薛宁惹了事，想让她搭救一把？
怀芷瑶还在为薛宁着想，可下一刻高盛康的话宛若重锤，让她如坠冰窟。
“怀答应，薛御女今晨阻拦陛下圣驾，说去岁采女自缢一案有冤情，采女并非自缢，而是你下毒手害死，你可有话要说？”
怀芷瑶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瞳孔蓦然紧缩，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薛宁怎么会知晓张蕴珠是她害的？
是谁告诉的她？
她手上又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怀答应？怀答应？”高盛康连唤了好几声，才将怀芷瑶唤回神。
怀芷瑶不敢看薛宁的脸，慌乱间却看到陛下微眯打量的深眸。
她绝不能引起陛下的怀疑！
“妾……妾怎么会与张采女之死有所关联呢？”怀芷瑶勉强扬起一抹笑，矢口否认。
“既无关系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谢临渊沉眸。
陛下威压慑人，怀芷瑶不禁心跳漏了几拍，她强迫自己泛起泪光，声音哽咽说着：“妾只是不敢置信，薛宁她会背信自己。”
“妾与薛宁交情匪浅，薛宁腿折后，妾曾多次赠予她补品，从不亏欠她，没想到她却来给陛下告状，想要污蔑妾。”
薛宁扯着唇边惨然一笑，“怀芷瑶，你休要装无辜，就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情，我太熟悉你了，昨日我问你蕴珠的死，你的反应刚好说明蕴珠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在圣上面前，你还想抵赖！”
怀芷瑶咬着唇，眉眼楚楚动人，眼睫一眨便落下一滴泪，“薛宁你自从腿伤后便精神恍惚、疑神疑鬼，我只当你备受打击，一时想不开，没想到你的病情愈来愈严重，竟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我知道，你与蕴珠最是要好，可你也不能为了蕴珠的死，而拖无辜之人下水啊……”
“请陛下明鉴，薛宁伤了腿后便性情大变，闭门不出，如今神智不清醒，臆造罪名迫害他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既然薛宁先背信于她，也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薛宁被怀芷瑶倒打一耙，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声争辩：“我没有疯！你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人，蕴珠未曾与你起争执，你却如此狠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愈发激烈，全然没了宫妃的端庄仪态。
“够了！成何体统！”
两人都停下来，怀芷瑶低首不敢看，薛宁却希冀地看向陛下，希望他能重启蕴珠一案，惩治怀芷瑶这个恶人。
吵闹顿休，谢临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高盛康。”
“老奴在！”
“御女薛氏无凭无证空口构陷他人，按宫规处以杖刑。”
薛宁惊恐瞪大双眼，为自己辩解：“陛下，妾说的都是真话啊！”
谢临渊直起身拂袖离开此地，龙纹广袖猎猎作响。
高盛康负责善后，来到薛宁面前目光冷冷：“薛小主是宫里的老人了，无凭无据就敢闹到陛下面前，陛下时辰金贵，岂会想看你们扯头花，丢人现眼？！”
“高大监，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姝贵妃、姝贵妃她也知晓此事！”薛宁不管不顾。
“拉一个人下水还不够，居然连贵妃娘娘也攀扯上，来人把她带去慎刑司行刑。”
高盛康命人将薛宁拖下去，而后躬身将怀芷瑶扶起来，“怀小主受委屈了，你对那薛御女一番好意，怎知好心没好报，养了个白眼狼，陛下明察秋毫不会错怪人。”
怀芷瑶用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娇声道：“多谢高大监。”
可除了她，无人知晓薛宁说得都是对的。
姝贵妃……果然是她。
中秋宴那晚她还是被姝贵妃的人发现，没想到才两日就想用薛宁来对付自己。
若不是薛宁意气用事，她可不会那么轻易洗脱关系。
但姝贵妃一计未中，定会再生一计。
她得想个法子，在姝贵妃再次出招前，彻底扫除所有不利自己的隐患。
慎刑司内，杖刑的声音闷闷回荡在空旷黑寂的刑室。
薛宁咬破了唇舌也没惨叫一声，念在没有造成影响，她被罚了十杖。
但十杖也足以让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行刑后的薛宁被丢回清宁宫，她趴在冰冷床榻，身后杖伤血肉模糊，檐角泪水无声滑落。
蕴珠……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你讨回公道。
原来宫里的公道不在人心，而在位分高低。
若今日阻拦圣驾的不是她区区一个御女，而是姝贵妃，陛下又岂会没有重启案件的耐心？
要知程家那般复杂的案子，陛下都能查明呐……
平日里负责侍奉她的两个宫女渎职懈怠，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未到亥时，她的居室便万籁俱寂，一盏灯火也无，死一样的沉寂。
忽地屋门被推开的声音骤响，有人进来。
碧萝手里拿着一瓶上好的伤药，她走到床边，没有直接拿给薛宁，而是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贵妃身边的人也这么有闲心来看我？”薛宁自嘲。
碧萝轻笑，“薛小主，我家娘娘说了，凭你一个人是没办法达成所愿的，你若想清楚现在还不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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