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城经纬街的北侧，翰林院磨砖对缝的八字影壁后面，初冬北方温暖明媚的阳光，将两株苍柏遒劲的枝干照得白晃晃的，稀碎的树影投在东厢房门廊下。
霍维文站在窗内，目光越过柏树，刚好可以看到上官槟消失在正房门后的背影，他是和上官槟一同考入三甲的状元，是从六品的翰林编撰。
正好有位范侍讲也看见了，踱步过来和他招呼，“垣景，这是你那位同年，上官子繁来了？听闻他这趟回家，可是做了不少功德。”
“正是，子繁那般人物，自是不同凡响。”霍维文嘴上夸奖，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心下感觉此位探花风头过盛了。
范侍讲有意无意地朝他瞥了一眼，接着道：“听闻上官大人与那向中弗十分投缘，这一个有才华，一个有财富，两人相得益彰啊！”
说到这里，就有一位检讨也凑了过来，“是啊，我有同年在江南任职，来信也道这位上官大人与向中弗共同种植一种外藩作物，很是得那江南道巡按的赏识，可见这两人关系匪浅。”
霍维文面部微微抽搐，牙齿关节咬了几下，似是有话要说，又忍住了，他的父亲当年受阉党所累丢官，后来因心情抑郁，不久撒手人寰，因而对这向中弗也甚为看不上。
但今日这位同年好出风头不说，还与那阉党余孽走得极近，自是让他不喜，于是一甩袖子，板着脸离开窗户。
正房内的掌院学士吕大人见到上官槟，知道他今日还在搬家，表情和蔼的开口，“上官大人刚返京，家中自也有些琐碎事宜，朝中虽事务繁杂，倒也不急于一、两日，有空不妨多阅览既往实录、诏制，先熟悉起来再说。”
上官槟担任的翰林编修，其中一项职责就是论撰文史，包括撰有祝文、册宝文（册立、册封后妃）、册诰文（册封王公）、碑文、谕祭文等。此外，纂修实录、圣训、本纪、玉牒及其他书史，都由翰林院派编修、检讨参与纂修。
那也就需要先熟悉原来的一些书史，上官槟当然也没有意见，自此算是开始按部就班的翰林院就职生涯。
上官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没有什么人与他搭话，顶多是说说场面话即过，再多就是没有了，幸好他也不太在意这些，只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就是。
到了中午，上官槟带了谷雨外出吃饭，这是早上与薛立轩约好的，到约定的饭馆坐下没一会，只见经纬街附近的官吏纷纷下值，都出来吃午饭，他们所在的餐馆也很快坐满了人，大堂中一片喧闹之声。
等了一会，薛立轩还没有到，上官槟点了几个菜，喝了一会茶水，就听到两个人坐到上官槟的身后，其中一人的嗓音忽然高了起来。
“......这朝中首辅尸位素餐，既不能堵截东夷，又不能解决流寇，如今大好江山，竟然任由贼寇肆虐......”
“嘘，杨兄勿要高声，朝堂之事，上有内阁诸公，下有言官御史，我等监生不在其位......”另外一人赶紧打断他的话。
先前那位杨兄打断他：“袁宗远罔顾圣天子重托，尸位素餐，竟然一事无成，我等天子门生不言，更待何人。”
另一人语带焦虑劝道：“满朝皆知，刚本月初七，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蔡大人弹劾袁首辅，还被皇上斥责。”
“这蔡御史弹劾不过隔靴搔痒，如何不被斥责，这袁宗远乃是凭借与太子妃的亲戚关系方能上位，此人厚颜如此，当被革职才是。”
“那又如何，再说吴大人不也是瑞王亲舅公，朝中官员与皇亲国戚，本就盘根错节，如今太子一直无子嗣，杨兄恐是你不明圣意。”
“杨兄”沉默片刻，“哚”的一声将手中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太子尚且二十出头，如今谈论子嗣尚且过早，即使无子嗣也是国本，当今天子圣明，自当不会任由瑞王一脉越过太子。”
“可是太子已成婚六、七年尚无一儿半女，这......唉，杨兄听我一言，且莫要再言了，来来，吃饭吃饭！”另一人连忙劝他。
就在这时，薛立轩也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看到上官槟就一个劲的道歉，“子繁，劳你久等了，今日这餐就让小弟请客了。”
说完一屁股坐下，跟随过来的家仆就给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放下碗长出了口气，“啊，这半天跑得太累了。”
上官槟好奇地开口询问，“怎么，飞举兄可是办事不顺利？”
薛立轩摇头叹气，“哎，开始带的银子不够。”
上官槟惊诧地问询：“昨日不是说多带五十两银子去，莫不是今日没带去？”
“带了，说好二百八十两的，本是打算户部折算银两，约莫算个八折也就罢了，哪知道那经办的官吏，开口就算了七成的折色，这就相差八十四两，还有打点的银子，结果居然钱不够，又得回去取了一笔过来，这不一来一回，路上又耽搁时间，到这时也才办好。”薛立轩苦笑着摇摇头。
说完自己动手又倒了杯茶吃下，方发觉大冷天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细汗，掏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他这半天往返不说，关键心里还焦躁，很怕事情被耽搁后又有变数。
“那岂非一共花销三百六十两了？”上官槟也是咋舌，想想又安慰他：“无妨，但能进得国子监，日后潜心做学问，自也有一番前程。”
两人正说话间，他们身后的两个国子监生却是听见了，显然知道其中一个人也是要进国子监的，此时那杨姓监生转头过来与他们搭话，“这位兄台不知是哪等捐监？”
“乃是府学子弟。”薛立轩答道。
“如此，那倒是真有才学的。”另一位过来与他交谈，“如今的国子监之中，捐纳监生者从府学中来的仅有一、二成，那些根本无才学的所谓俊秀子弟反倒占了八九成，其中不乏大字不识几个的，兄台想要在国子监中潜心学习，那是难啊。”
上官槟抬头看看薛立轩，薛立轩倒也十分豁达，“在下多年科举无果，学问上恐也难有进益，捐这监生本就为了报效朝廷，何况家父多年经商，只愿家中子弟有个虚职，也好过白身。”
那位杨兄听到薛立轩说得坦白，也开口说：“国子监原本是为国纳才之意，监生考核之后拨历，再由户部铨选为官，如此政务精通，可为国之栋梁。
只是如今官职不足安置，户部度支又入不敷出，便开捐纳之例，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这位兄台能有此见识，当也不必拘泥于学问之道，不如早日历练才是正道。”
薛立轩听了后连连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上官槟，其实他也知道，家里给他捐监本就是对他科举之路也不抱希望，让他一路与上官槟同行，其中不用说也有想要攀附的想法。
而他的这位同窗所为可以看出，日后绝非凡人，自己与其在国子监中浪费时光，不如早早依附到上官槟这里，做个幕僚更为合适。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真诚地笑容，对着上官槟道，“子繁，往后可否让在下为你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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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洪椿堂国医馆总馆接待室，一个留着韩版发型的年轻男子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右手架在扶手上，翘起的二郎腿微微摇晃着，十分闲适的样子。
小贾端了一个玻璃杯的茶水进来放到管先生的面前，或许茶杯太烫，她的放下茶杯的时候比较重，茶杯磕碰在玻璃茶几上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管先生被惊了一下，立刻放下二郎腿，瞪大眼睛指着小贾对小李说，“你们什么意思，今天是你们请我来的，我完全可以不过来，我们做自媒体的也是有底线的。”
小贾吓得呆住了，赶紧连连往后边退。
小李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请管先生来帮忙的。”给小贾使了个眼色，小贾连忙开口，“对对，都是我不好，就是茶杯太烫了，对不起。”
官先生抬起下巴，重新架起二郎腿，用不客气的口吻说，“我看不见得吧，我上回提出的价格已经和合理了，你们不是拖三阻四的，今天又来谈什么合作。”
小李很想翻白眼，这个姓管的播主，十分滑头，由于洪椿堂近期要开设新的分馆，也在媒体上做了很多投入，那件事带来的影响逐渐蔓延开来，这个视频给他带来的流量，让他吃了不少甜头，似乎就不急撤视频了，对医馆方面要了一个非常高的价格，作为撤回视频的要求，连医馆都觉得没法接受。
他手里递过去一份纸质协议书，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再次开口：“那个管先生，你看看这个是我们的宣传推广合作协议，我们也说过了，白医生是我们这里品德和医术都很出色的医生，是得到多位中医专家真传的青年医生，你看这些锦旗也是病人感激她送来的，上次的事情妇保院也证明并没有误诊，希望你能早日澄清......”
管先生随手接过，快速浏览下协议书上，看到上面标的价格，脸色稍有缓解。
“哎，不好意思，我已经说过了，当时你们让我撤直播，我马上就配合你们不直播了，至于后面的视频，都是人家根据我前面的素材剪辑起来转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市场部经理的声音在旁边说，“李主任，管先生说的对，要不我们找转发量最大的那个播主去谈谈看吧。”
“说什么呐！”
管先生脸色一沉，放下二郎腿挺直了腰，“你们到底谁是领导，你别拿这个来吓唬我，我告诉你，我才是这个视频的拥有者，你们没看那个视频里面是我的脸出现的吗？”
小李心中赞赏，转身给经理一个鼓励的眼神，嘴里却是说，“哎，不用你说，这个洪馆长再三交代过的，管先生是真正对我们医馆关心帮助的，怎么能再去找别人呢？”
说完又转回到管先生这边，笑着开口，“管先生，你还是仔细看看宣传协议吧，这个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
管先生迟疑了一下，刚才市场部经理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并非唯一选择，现在自媒体那么多，若是有个其他流量比他大的播主来和医馆洽谈，很有可能他就占据不了最大优势了。
今天医馆换了个角度，让他给白医生做个宣传，用二倍的市场价格支付给他，作用虽然和澄清差不多，不过后面也有运作空间，可以把这次宣传看作针对上次事件的铺垫，完了还能做一期专门的澄清报道，又能让医馆再出一笔钱。
他点点茶几上的协议书，“我可以根据你们的要求给白医生做个宣传片，至于澄清不澄清的，我看你们要去找人家的家长才行嘛！”
看来他是答应下来了，但对于是否给白医生澄清，他却绝口不提。
小李也不想和他多说话了，起身就拿起手机给他看一些锦旗的图片：“你看，这位老奶奶患有尿失禁，是白医生这里吃药吃好的。”
管先生眯起眼看了看，不置可否，“是吗？”
“这位陈女士，甲状腺功能亢进，在白医生这里吃了一段时间药，也好转了很多。”
“噢，那还有呢？”管先生瘪撇嘴，显然不是特别感兴趣。
“还有这位大叔，是高位截瘫的患者，在白医生这里治疗不孕不育，已经吃了一个疗程......”
“等会等会！你说什么，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吧，还治疗不孕不育？有效果了吗。”管先生的猛地抬头，略微分开的头发中露出额头上的抬头纹，这样仔细看上去，他其实年纪也有三十来岁了。
小李心里暗笑，“对，这位残疾人是打算做辅助生育措施，也就是试管婴儿的，他妻子年纪不大，还想生个属于自己夫妻的孩子，这位男是本来是弱精症，现在嘛，虽然孩子还没有怀上，不过，据说男方这里已经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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