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翠玲家里客厅沙发上堆着从阳台上收进来的衣服和空调被，餐桌上摊着台历、纸巾、水杯、果壳小垃圾桶、一串钥匙、叶酸和钙片的药盒，还有一个装满零食的塑料筐，白芷儿手上拎的帆布大袋子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
谢苑杰赶紧扒拉开餐桌上的杂物，讪笑着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公司最近要准备秋拍，有点忙，这不是就没时间收拾了。”
白芷儿小心地将手中的袋子放到餐桌上，笑笑，“没事，翠翠呢。”
“洗香香呢。”谢苑杰朝卫生间方向喊了一声，“翠翠，白医生来了。”里面的谭翠玲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没事，是我来得时间太晚了，本来就该睡了，让她慢慢洗好了。”白芷儿打开大包，准备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我来我来！”谢苑杰伸手过来拦住，自己打开了袋子，“本来应该我过来的，你太客气了，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就在半小时前，白芷儿刚说了一声是沉香雕刻的佛像，谢苑杰连照片都没看，马上就一叠声地说要过来看，白芷儿想想还不如自己送过来好，就带着东西跑过来了。
谢苑杰不自觉舔了下嘴唇，两眼放光的搓搓两手，再小心翼翼地从袋子中捧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先弓着腰举到自己眼睛平视的位置，转着手中的盒子仔细看了一遍，脸上显露出满意地神情，再轻轻放到帆布袋子上面，轻手轻脚地打开木盒的盖子。
里面露出一尊颜色接近黑色的弥勒佛像，白芷儿也看不懂，就觉得带着一种古拙，并不是那种非常细致繁复的雕刻方法，低声问，“好像也不是很精细啊，这个雕工可以吗？”
停了一下，没听见对方回复，转头看看，发现谢苑杰脸都涨红了，还在停的搓着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啊，这是顶级的沉香奇楠，因为质地油性的，又软，雕刻下刀容易粘刀头，这已经非常好了。”他又指着盒子说，“你闻到了吗，这股香味。”
白芷儿点点头，“是的，应该是奇楠，我有个手串，就是差不多味道的。”
谢苑杰抽抽鼻子露出陶醉的表情，“这就是奇楠香啊，你仔细闻，这种有层次的香味，多好，这可比什么香水都高级。哎，以后等我有钱了，也要给翠翠买一串戴戴。”
“给我买什么？”谭翠玲从卫生间出来，头上包着一块干发帽。
“说沉香的手串，谢哥说要给你买，看他多关心你。”白芷儿拉开身边的椅子，让谭翠玲坐。
谭翠玲摆摆手，“我可不要，那怎么做事情啊，太贵重的东西，我害怕弄坏了，还是过年到庙里请的十八籽手串好，四十几块钱，坏了就坏了。”
说完就转身往厨房走，“芷儿坐一下啊，我给你拿瓶水过来，我们谢哥就这样，忙起他的事情来都不记得招待客人了。”
谢苑杰压根就没注意她们两人的话，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佛像表面，不住的啧啧称赞，“哎，这个含油量真不错，还有这个刀工，有抽刀、拖刀，还有几种老刀法，都不是现代人的功夫，我看十有八九还是明朝的。”
“是吗？”谭翠玲端了一杯水放到白芷儿面前，“好在哪里啊，给我介绍介绍。”
“你看啊，这种沉香的佛像一般都是直立或打坐的，这尊佛像的姿态就很自在随意，而且看这个衣袖和袍子，这种衣褶虽然雕刻了没几下吧，看着就很自然流畅，还有这个弥勒佛的面容表情，又饱满又特别洒脱。”谢苑杰指着桌上的佛像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的口水溅到佛像上。
随后又拿出一块绒布铺到桌上，两手先试探地捧起佛像两边，发出轻微“嗯—”的一声，用了点力气将佛像举了起来，在手里掂了一下份量，“嗯，将近有二千克了。”又把佛像翻了个身。
“呀，怎么后面还补过啊？”
“哎，是破了一个洞吗？”
白芷儿和谭翠玲都发出惊呼。
谢苑杰先不说话，仔细地将佛像面朝下放好，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激动地喊，“太好了，看样子还有装脏。哎呀，这个我不能在这里打开了，你们别看了啊，我要带回公司，明天请主管，不对，要请经理，再请个专家好好看看。”
随后他解释了一下“装脏”这个来历，“就是明清时候的佛像，一般都会在背部，有的是头部装进去一些佛经、小的珠宝什么的，里面的价值不一定很大，不过对年代的判断什么的就很有意义了。”
白芷儿心念一动，“等等，既然这个是我拿来的，那我有权利处理，这个里面的东西我现在不打算给你，我现在就要拿出来带回去。”说完就在谢苑杰吃惊的目光下，上去直接用手指伸到佛像背部洞里，捏住一张宣纸往外抽。
“哎哎，小心，小心，哎呀，等下，我来我来，我拿个镊子。”谢苑杰吓得不轻，想拉又不敢拉，急的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没事，谢哥，这里面的纸是我朋友放进去的，你看，这纸不像是年代很久的吧？”白芷儿已经取出里面的纸，打开先看了下落款，果然是上官槟的名字。
谢苑杰迟疑地看看她手里的纸，“还真是啊，这抄的是心经，不过这个字真的很好，哎，这个落款的年份不对啊？”
两人正说着，谭翠玲已经凑过来，一把抢过这张纸，“我看看，噢，这几个字我还认识，上官-上官-什么？”
“上官槟，就是槟榔的槟，繁体字是这样的。”谢苑杰认识字，就告诉了她，然后就皱着眉说，“就是今年应该是甲辰年，他怎么写成甲戌年。”
“他临摹的，你就不要拿去了，我带回去吧。”白芷儿随口说了一下，又取回了这页心经，在谭翠玲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快速折叠起来放进袋子里。
“临摹的，难怪了，那确实不能放进去，不然专家对这个佛像的来历也会质疑了，不过我看这应该没有问题，那我装回去了啊。”说完，谢苑杰就捧起佛像，轻轻翻转的时候，一粒小小的银白色珠子又从装脏的洞内滚落出来。
“啊，小心。”
“对对，还有东西呢。”
三个人都看见了，一片手忙脚乱之中，总算没有让珠子掉到地上，谢苑杰赶紧重新放下佛像，捡起珠子仔细看，“是颗珍珠啊，如果是明朝的话，也有可能，在那个时代珍珠是非常贵的，哦，我仔细看看。”
说完，他摸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又拿出了一个放大镜，举在手上细看了一会，越看嘴张得越大，偏头看着白芷儿，“白医生，这个、这个可能是东珠。”
“东珠是什么珠？”
“值钱吗？”
白芷儿和谭翠玲几乎同时问出声，谭翠玲更是伸手就抢过去，谢苑杰措手不及下“啊！”了一声，连口喊，“哎、哎，翠翠，小心点，这是古董啊！”
谭翠玲被他一喊，又吃了一惊，“这个又是古董了？”转头问白芷儿，“这不是你朋友一起放进的吗？”
“我不知道，我没问。”白泽人抿了抿嘴，无辜的看看另外两人。
“哎呀，不管是哪里来的，这个就是古董啦。”谢苑杰两手摊开，小心地接在谭翠玲拿着东珠的手下面，“你们不知道，这个东珠在清朝就已经很稀罕了，我跟你们说，到道光的时候就已经采完了。”
“是吗？”
“对啊，来来，快给我，我找个东西放起来。”谢苑杰万分小心地从老婆手里接过去，指着说，“别看现在珍珠满大街都是，那都是人工培育的，这个东珠到清朝前期还能让辽东进贡，到了后来因为实在没有了，就是皇帝想用也只能拆旧的来用了，你们说稀罕不稀罕？”
“哇哦！”
“噢噢！稀罕死了，那你说这两样值多少钱吧？”
谢苑杰看看桌上的佛像，“这个佛像现在说不好，说实话，我还没有接触过这么贵重的交易，哪怕光是按原料的重量来算，起码也是四百万以上。”说完，用放大镜指着东珠说：“至于这个东珠，我倒是经手过，三十万元应该有的。”
......
一颗东珠从耳饰上轻盈的挂下来，映衬着一张洁白如玉的面庞，随着女人缓缓移动的脚步，有节奏的轻轻晃荡。
今年的京师比往年冷得早，还未入冬，屋外已经秋风瑟缩，泰和宫东暖阁内，四个屋角都点了暖炉，屋内温暖如春。室内一只掐丝珐琅鸳鸯香薰炉内，经过加热的沉香持续不断散发出特有的香味。
皇后走向窗台，靠窗的花台上放置的各色宫造花瓶，其中插着有修剪过的菊花，花朵形态颜色各异，配上一些绿叶枝条点缀，与华贵的瓷瓶相得益彰，屋内更添华贵之气。
但凭窗而坐的皇帝，却并未看那些花瓶乃至皇后，目光依旧放在桌案上的几卷奏疏上，尚未到四十岁的年纪，两鬓已能看到丝丝白发，眉头习惯性的皱着。
“官家，仔细些眼睛，非要看的话，不如让伴伴给你读一下。”皇后敛了下衣裙，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倒也不是非看不可。”皇帝舒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奏疏，“也就是下面报上来的表功的。”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抬头说，“表的还是今年新进的探花郎。”
皇后有些好奇地问，“哦，竟然是探花郎。”
“对，说来也是，这上官槟文章不错，想不到还通医理，他回到江南遇到洪水，灾后就在家乡捐助药材，据闻还免了一场瘟疫。”皇帝想到这，也来了一些谈性，放下茶盏后又拿起奏疏，饶有兴致重新打开，指点着和皇后说起来。
“是吗，不知他这医术怎样？”皇后听到医理，立刻来了兴致，一手扶住桌案，忍不住微微探身询问起来。
皇帝眉头跳了一下，“只因他家乃是开生药铺子的，家中有些药材而已，梓童莫要当做会看诊的大夫。”说完又看了一下，“就如这奏疏说的，此人采用从海商处所得药丸，乃是治疗痢疾和退热之症，还有一种消毒剂，据闻均已散光。”
说完又将奏疏搁在案上，皇后略略失望的收回身体，轻叹口气，“太子至今未得一儿半女的，臣妾也就一问吧。”
皇帝干咳一声，“莫急，太子不过二十三多，年纪尚轻。”随后继续看着奏疏，随后眼前一亮，“哦，这上官槟除了施药救灾，还在当地亲手擒拿一纵火歹徒，想不到啊，看着瘦瘦高高的，没瞧出来还是勇武之人，不错不错。”
皇帝边看边点头，皇后却对这种话题没有兴趣，挪过一瓶花，整理着上面的几朵花的位置，等皇帝不再说话了，就开口说，“说到江南，那边人杰地灵，就似小唐那般多才多艺的，不如再选个给太子作偏妃，说不准能给太子诞下一儿半女来呢。”
皇帝不在意地开口，“这个让礼部和司礼监去操办就是，只范围不要过大，免得劳民伤财。”
皇后换了一个花瓶继续整理，“是啊，我看吴中一带就很好，听闻此地还有专门选了幼女认作养女，自小教养琴棋书画，养大了就送给大户人家做妾的，唤作什么瘦马，也是那地方一处特色呢。”
皇帝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将手中的奏折拿开，抬眼看看皇后，皇后脸色丝毫未变，继续说道，“还可以多拣选几个，反正其他皇儿偏妃也不多，就比如瑞王也才一个儿子，皇家子孙自是越多越好。”
皇帝站立起来，在暖阁内来回走了几步，皇后将手中花瓶放回，整理了下袖子，接着往下道：“说到瑞王，我看小唐今日脸色有点不好，若是那腰痛的老毛病要犯了，也好让太医早些诊治。”
“也好，朕就过去瞧瞧。”皇帝听了以后，果然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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