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学徒充满了对苦难之人的关怀，他向被雨淋透的熙德提议道：“跟我回学城吧。你现在肯定又冷又饿，我可以把我的衣服给你穿，等到你的修士长袍干透了以后再还给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处在斋戒期，但我想吃一些面包肯定没有问题。”
我还要去追寻那个女孩，熙德暗想到。而且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远处看到的学识塔，那里为阴霾所笼罩，于是他赶紧摇了摇头。
比高有些困惑，但他还是耐心地劝道：“那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学城就在这里的南面，你从那里过来应该知道。更重要的一点，现在学城附近看起来不是那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说道，“不是那么的安全。”
“不是什么蟊贼土匪啦，他们对学城没有威胁。”看出熙德脸上疑惑的神情，比高赶紧向他进一步解释道，“是关于某种禁忌，呃，对教会来说可能称为‘异端’。”他又停了下来，用手指捏了捏自己挂着雨珠的鼻子，舒了一口气后接着说，“好吧，反正你也不是去圣城亚恩，我就告诉你吧。有个学士从禁闭室内逃了出来，他先前因为研究星辰魔法仪式——”
“比高！”冰冷的喊声如那不断降下的雨水，却吓得学徒差点跳起。“你找到了一位修士？”
来者是同样披着深色斗篷的男人，兜帽下露出了他被雨水打湿而黏连在一起的黑色发梢，帽檐阴影下的双眸犹疑地打量着熙德。
“是，是的，学士。”比高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这里，我以为他死了，结果突然惊醒过来。”
“你应该立马来告知我们。”学士冷漠的语气好似冬日寒冰，接着又转而问熙德道，“你是从村庄中的圣堂逃出来的？”
“学士，他不能说话。”比高替熙德答道。
“不能说话？”学士眉头紧蹙重复道。
“并不是他不想，只是他没法开口。”比高继续解释道，“他是位苦修士，离开圣城亚恩前往山地领，恰巧在这里目睹了这场大火。”
“既然是哑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比高？”学士的手在斗篷下一阵摸索，似乎在身上寻找什么东西，“你该不是想替他隐瞒什么吧？”
“不，学士，我没有隐瞒什么。”比高有些哭笑不得地急切回道，“只是我刚好懂些手语，可以和他沟通。”
“手语？我可不记得学城有教这些。”学士戏谑的口吻说，“难不成博士在偷偷教你，还是说你在悄悄地做些旁门左道的事……”
“这并非旁门左道，学士。”比高当即接道，“在《手代表的含义》中早已有过关于手语的阐述，那是在学识塔中收藏的一本大部头，它里面——”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讨论什么《手代表的含义》的，”学士将空空如也的手从斗篷中伸出，然后摆动了一下，“省省你的口水罢。快说，他有没有看到发生大火时的经过，是谁纵的火？是不是一个穿着蓝黑长袍的人？”提出一连串问题的同时，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朝熙德斜睨。
“他说发现这个村庄的时候已经大火熊熊，结果又恰巧晕倒在农田中，是我在他醒来前发现了他。”比高望向熙德，以求确认。熙德也配合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在这里逗留。”学士提醒他，“应回来向我们报告调查的结果。”
比高又不自觉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说：“我看这位修士浑身湿透又没有食物，本想请他前往学城——”
“不。”学士断然否决，“现在不行。”
“是，学士。”比高无奈地应道，随后又向熙德投以抱歉的眼神。
但是对熙德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他不用再竭尽脑汁地去想该如何拒绝比高的好意了。不曾想，比高接下来的行为却再一次让熙德不知所措。只见学徒将斗篷的兜帽拉下，然后解开胸前的钩扣，将斗篷脱了下来，只剩下里面穿着的一件天鹅绒袍子。
“给你。”比高微笑着对熙德说，“这样就不会冷了。噢，对了，斗篷的内兜中还有几枚铜星，你可以在这里往北几里外的旅馆中买些热汤与面包吃。”
望着学士与学徒离去的背影，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竟让熙德的双眼变得朦胧模糊。“学士，你们在村庄中查到了什么？”他听到比高向学士问询道，“有没有发现他的痕迹。”
“你认为一个能够偷偷尝试星辰魔法仪式的人会这么轻易地留下痕迹吗？”学士不屑地回道。
“那有什么其他发现吗？”比高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比如进行仪式时留下的某些标记图案。”
“没有。村庄中的人都被烧成了焦炭，根据调查，学士们一致认为这场大火由圣堂引起，然后以此为中心向外蔓延，殃及了佃农们的茅草屋。”虽然表现出了不耐烦，但学士还是详细地介绍了刚才调查了的结果，“因此，学士们将重点放在了圣堂。除了在厢房中死去的修士们，还在圣堂的厅堂中发现了两具尸体，初步判断他们是另外两位修士，但具体的情况还要根据后续向教会确认圣堂中到底有多少修士来定。”
“他们肯定是守夜的修士，要不然这么晚还在厅堂中做什么呢？”比高肯定地说道。
“谁都不能确定。说不定是虔诚的修士们在晚上向神明祈祷。”学士的语气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漠，“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两具被烧焦的男人尸体……”
男人的尸体？熙德手中抱着比高给他的斗篷，怔怔地站在原地。厅堂中只有红发的女人和光头修士，怎么可能是两个男人？他想，一定是那位学士搞错了。他想追上去亲自向学士确认那是两个男人的尸体，然而他们已经消失在了蒙蒙的雨雾之中，连同那片被烧成黑色的废墟也一并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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