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赤影被随意弃置一旁，足下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反应，一动不动。若非一双眼睛还闪了一闪，近乎痴迷的与他对视，林倦几乎以为此人已死。
作为一界至尊，被打败却拒不表示歉意，亦无悔过之心，更重要的，是他还未向师尊道歉。
林倦十分不悦，加重了足尖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夙渊的胸骨碾碎，剑尖亦向前移了一寸，直接抵上他的咽喉，毫无阻拦的刺破皮肉，流出一点猩红的血迹。
而这点刺痛似乎让夙渊清醒了几分，张口对他说了什么。饶是林倦开了神识也未听清，他怀疑此人只是比了个口型。
可，若是他在道歉呢？
林倦想了想，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移开腿下蹲凑近些许，听夙渊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后，他目色一沉，一手掐上他的脖颈，冰冷的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找、死、是、不、是？现在便成全你！”
而此时此刻，被掐住脖颈的人像是着了魔一般，竟还笑得出声，抬手轻抚过林倦的眼尾，近乎迷醉道：“你的眼睛，好美，就该是这样的，该是一直这样才好……”
眼睛？
林倦一顿，拂开他的手，拿起玄灵横在他的脖颈上，剑身上突兀出现了一双如猩红宝石一般的瞳孔，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周身也被魔气浸透，无不昭示着他此刻入魔已深。
难怪这几日心绪不宁，越发难以自控，还时常有想毁灭一切的的冲动，原以为是那一日看到那些事情，影响了心绪，不想是时间差不多了。
“呵，你说的很是，我的确会一直如此，直到我死。”林倦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恰如深林中的食人花，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邪气四溢。
确认了此事之后，一切又变得索然无味，睨了一眼似乎还在发痴的夙渊，今日要听到此人的道歉，怕是不能了。
林倦也不欲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兴致缺缺丢开他的脖颈，起身的同时一剑将其拍晕，不顾枭冉跟昊焱惊异的目光，迅速飞身向桑云坞掠去。
由于阵法限制，桑云坞如今是唯一没有被这次打斗波及的地点。林倦解下剑鞘，好生将玄灵放好，最后看了它一眼，便独自进入内屋。
设好隔绝法阵，林倦捂住跳动不止的心脏，继而摆出五心朝天之势，梳理着体内暴乱不止的气息，一寸一寸将体内魔核逐渐侵蚀他的痛楚压制下去。
作为修者，本应可以清楚得知自己的境界修为，内视能将自己具体修到哪一层都看清楚。可到了他这里，自入魔后，这一套便完全失灵。
他叛出玄天宗时是元婴初期，还是停滞多年并难以进境的那一类。而令他无法进境缘由，与那次遇上嗜血藤妖后系统重开息息相关。
师尊救回他们，收下孤苦无依的江聿作为自己的小师弟，后来，小师弟作为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佳天才，不仅短短几年便几乎追上了自己，不出所料之后更能轻松超越自己。
其实他回来以后并未一蹶不振，反而每日挥剑数万次，心境修炼一样未落下，却迟迟难以进境。
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心境出了岔子，即使吸收灵气也难以转化，反而白白浪费修炼资源。
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感知，有一样东西像是个邪恶的阻隔，灵气进入体内时分明是被它源源不断吸收了，若不及时以灵气供养，林倦丝毫不怀疑它会先吞噬掉自己的元婴，再一步一步吞噬掉自己的神魂甚至肉身。
他曾尝试与系统沟通，询问此物由来，但因时机未到，无法剧透而不了了之。
也无怪乎玄天宗人都误以为自己大逆不道爱上师尊，还因此嫉恨天才小师弟。
那段时日，他的确十分依赖师尊，但也只有他清楚，并非是关乎情爱的依赖，而是面对未知恐惧时，下意识想寻求身侧亲近的尊长庇护，以得到几分安全感。
那段时日，他几乎疯了一般修炼，偶尔休息，也得紧紧抱住玄灵心中才能得到几分安定。即使如此，也难以进境一分，如一个辛勤耕耘的农人，一年辛苦到头却颗粒无收。
就这样，他胆战心惊生生熬过这几年。期间怀疑过，崩溃过，更在江聿能畅通无阻跨过金丹期大圆满，而自己却停留原地而深深嫉妒恼恨过。
同时也十分清楚，这一切，本就是他的根骨与天赋内能够达到的最优秀的结果，江聿自身优秀，比他人强这一点没有任何过错。
与此同时，他也在清醒中一点点绝望下去——尤其是师姐秦越，好友沈禹泽还有大师兄都面露不解，甚至隐隐与其他弟子一般，偶尔对自己露出怀疑神色时。
而后师尊闭关，小师弟也被寻了缘由出门历练，可他的心依旧无法平静下来，他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是病了。
心生了病为何不算一种病呢？既然是病那就不能讳医忌疾，得寻求医生的帮助病才有可能好。
于是他向宗主寻了一道准令，留下玉简告知师尊后便踏上了寻医之旅，第二次踏入了碧落谷。
碧落谷中，一片安宁清幽，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沉默的做自己的事，唯有他这个无所事事之人有时间四处游走，也因此得到了一段短暂的宁静。
蔺空青的小院和药田区域内培育了各类奇珍异草，院中还晒了各种各样的灵虫蛇蚁的尸体亦或是壳蜕。
林倦刚来时还颇为拘谨，熟络后也渐渐敞开了心扉，每日的话几乎比以往的一年还要多。
可惜蔺空青回应的很少，大多时候只有他在喋喋不休，不过这也够了，至少有人在侧倾听，证明他并非是疯了一般在喃喃自语自说自话便是。
而后，是什么呢？
那一次治疗无果，也可以说是其实并未治疗，他想到师尊出关的日子就要到了，想回去看一看，本想与蔺大夫好好道别，却不想是在醉酒后还踩坏他的药的情况下狼狈逃逸。
他有想过下次见面定要与他好生赔罪，当时谁也不会料到，那已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回去后则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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