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忆楷冲下台阶快步走至陈单凌面前，唤了他一声。
没有反应。
“——您…？……！”
陈忆楷试探着刚上前一步，陈单凌就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又提着他往墙上一扔。
薛奕辰上前接住陈忆楷，扶着他退了回来：
“王的情况不对，你们小心点上去。”
“我去把朽白喊下来。”
封修洛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他一下冲到客厅，
“喂，你刚才不是说一小时吗？那黄毛怎么……”
沙发上的朽白仍是疲惫不堪：
“……吾方才，便提过禁锢之术的最大时限。”
“那他现在什么情况？！”
“主人在『心魔』术法中迷失，暂时难以对外界作出理智反应。”
陈单凌安静地站着，没有下一步行动。
只有耳饰仍在悄然泛着红光，长发又像迎战那时静静地飘动。
好像只要没有察觉外界的变动，他就不会有更多动作。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主人的心境，吾同样无法进入，只能靠主人自行找寻出口。”
“他要是发狂了也不管吗？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吾尚需休整。若不想节外生枝，烦请你们勿要惊扰主人。”
……
陈单凌眼前的世界一片殷红。
他的周遭，星星点点的血滴自下而上地漂浮着，速度极为缓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不停地走着。
他走过的路上，向上的血滴凝聚到他的翼展，在翅膀内侧吸附。
而翅膀无力地垂在地面，随着陈单凌的前进，拖出了四条血路。
左耳的持续疼痛已让他麻木。
身遭的血滴越聚越多、陈单凌已行至一片浓浓的血雾中。
——好在这股血的腥气是他自己的。
“嘶…”
痛楚又骤然增强。
陈单凌的耳饰又带来一阵刺骨的剧痛，这才让他有了点意识。
这个地方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翅膀在地上拖动时才有一点声音。
『这里是……』
陈单凌刚觉困惑，这个空间便塌陷了。
“？！”
他正想飞离，却发现身体完全使不上劲。
糟了……
空间重组，陈单凌落到的地方是一处街道。
他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
这条街，他四年前来过。
商店街上下着小雨，行人寥寥无几。
陈恒和喻涟正在一家饰品店中挑选着物品。
十三岁的陈单凌牵着七岁的陈鹿站在门口。
那时的他无奈道：“好了…我不用补礼物，坏了就坏了吧。”
“那怎么行呢？生日可不是天天都过啊，一年就这么一天呢，哪能让你没礼物呀？”
喻涟看着满墙的小饰品，
“单凌啊…你说你，玩具没兴趣，手表也给你买过了，我们平常也没几天就要给你买一回锻炼用的东西再买也没意思，给你买个不太可能被你弄坏的东西还差不多！”
“就是嘛，哥哥一点都不精致！”
倏尔，空中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影子的指尖捻着一枚菱形小片，一听见嘶叫声，就把小片放进那时的陈单凌的口袋里，瞬移离开了。
四年前的陈单凌感觉到触感，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与陈鹿忽然就都昏死过去。
那是谁？
陈单凌观望着自己的回忆，却不记得见过那个影子。
眼看着那黑影出逃到不远处，就被陌生的气韵劈开了。
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那时的陈单凌在轿车的后座醒来。
他一起身，兜里的那枚小片就掉落到地上。
喻涟捡起一打量，这小片微微泛着暗红色的反光，倒很是好看。
她笑道：
“看你俩突然晕过去差点给我们吓死了！这是谁送你的呀？”
陈鹿也苏醒过来，虽是有点虚脱，却还是乐道：
“就觉得你怎么不要我们买呢，原来是有人送你～”
“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
陈单凌越看这小片，越是觉得不自在，
“…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喻涟捏着小片在陈单凌的左耳上比对，刚触碰耳垂，红光消散，变得像一枚普通的耳钉。
只是这耳钉的黑中透着的红色还是那样特别。
“很合适嘛。”
当下的陈单凌一惊，下意识地又轻触了那枚在他左耳戴了四年之久的小片：
朽白也是那时开始找我的？
对了，朽白……
陈单凌这才想起他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他变得极度焦躁，四处找寻着出口：
陈鹿呢？她在哪？！
他在这个空间内到处寻找，也没发现像是出口的地方，
“啧……”
耳饰又带来刺痛，他也无暇顾及。
几番徘徊，陈单凌还是没能找到能够离开的突破口，这空间仿佛没有尽头。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畔突然响起嘶叫声，是陈单凌留在陈鹿身上的『血影』有了反应。
可此时“血影”的异动，却不是为应对那些怀有敌意的吸血鬼。
黑红色的陈单凌的身形，正试图攻击陈鹿。
“不可以！”
陈单凌喊道。
可“血影”并没有收回敌意的意思，陈单凌的制止毫无作用。
“……是您前几日留的‘血影’，是四翼强烈的杀欲与守护欲所结合形成的产物，发挥效用时，便会召出您的无意识分身。”
回想起朽白前些天的解释，陈单凌慌了：
『那东西要杀了陈鹿？』
“血影”又一声长啸，在要扑上鹿时，化作另一道“血影”的陈单凌阻止了它。
陈单凌的意识此时正在那道“血影”中，袭击陈鹿的那团殷红色的气韵当即被他收回了。
见安全了，陈单凌刚想询问陈鹿的情况，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
他不明白，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明白自己此时只是个有意识的轮廓而已。
陈鹿已被吓坏了，她颤抖着蜷缩在墙角，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陈单凌也慌了，思来想去，最终只轻抚陈鹿的头发，迅速地离去。
回到薛奕辰的住宅，“血影”态的陈单凌将门轻叩。
封修洛不耐烦地将门打开：
“我靠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封修洛吓了一大跳。
“啊？咋了啊什么什么东西？”
陈忆楷闻声赶来，一看陈单凌的这副样子也愣住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
“这是‘王’的『血影』？”
陈单凌朝他们点了点头，便与台阶上的薛奕辰擦肩而过，径直进到藏书室去了。
不一会儿，回到本体的陈单凌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众人，见他们不敢动弹，笑道：
“别紧张，我回来了。”
“——我紧张个屁啊！你小子！”
“修洛——”
陈单凌无奈地按住封修洛的头顶，像是按住了一个噤声开关。
封修洛瞬间安静。
陈单凌忍不住嘲弄道：
“这么怕我呢？”
封修洛吭着气，像个小动物一样表示着不满，不过陈单凌也不逗他了。
“朽白。”
朽白单膝跪地行礼，强行稳定着呼吸。
“很累吗？”
“……尚可。”
“陈鹿我去看过了。”
朽白没回应。
“刚才的事，我知道是假的，所以我不打算怪你。”
陈单凌收回翅膀，也解除了蝠化，俯身道，
“我是想问你，‘血影’这东西，是有副作用的吗？”
“回主人，通常——”
“‘通常’？刚才那不是‘通常’的情况吧。”
朽白一时语塞，低头道：
“…是的，在那种情况下，被分配到最多力量的‘血影’，确有袭击保护对象的可能性。”
陈单凌皱了皱眉：
“陈鹿差点就真的出事了。”
气氛僵住，陈忆楷左右看看，突然道：
“噢对了！刚才您母亲给您来电话了哦。”
“她？找我什么事？”
“就问问您搁学校待得咋样，然后我们说您睡了，她说那您得空再给她回个电话去。”
陈单凌轻叹一声，接过手机给喻涟回拨了电话。
“喂？单凌？你没睡着呀？”
“……嗯，刚醒。”
“宿舍怎么样？”
“挺好的。陈鹿呢？她今天怎么样？”
“阿鹿呀，她刚才缩在墙角不知道是怎么了，我问她，她也什么都没说…好像吓得不轻啊，现在还在发呆，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要我回去吗？嗯？”
陈单凌刚问，就感觉到陈忆楷拍了他肩膀。
他小声道：“什么事？”
“您别忘啦，您那学校离家可不近，开那小汽车都没那么快到的。”
“那怎么行，你明天不是还要晨会吗？要是晚上回来睡觉时间都不够的。”
“哥哥……”
陈鹿终于出了声。
“嗯，我在。”
“刚才你好吓人。”
陈单凌听得心里一沉。
“我……”
“阿鹿，你刚才是做噩梦吧，哥哥在学校呢？”
沉寂许久，陈鹿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放声大哭起来。
“诶？阿鹿？啊，单凌，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别迟到了哦。”
喻涟放下手机，轻拍陈鹿的肩膀安抚，
“不哭不哭……”
她忘了按下挂断键。
“哥哥他……哥哥刚才想杀了我。”
“啊？你梦到的是这个？”
“哥哥……是源原姐说的吸血鬼吗？”
“怎么可能……”
喻涟又朝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还亮着，她才发现电话没挂，忙道，
“单凌你去睡吧，阿鹿这边交给妈妈安抚就好啦，你周末回来看看她吧。”
“……好。”
电话挂断，一片死寂中，陈单凌怅然若失。
“所以刚才那‘血影’是你啊。”
“嗯。”
陈单凌敷衍地回应，回客房独自待着去了。
陈忆楷紧随其后，在门关上后，在外伫立许久。
陈单凌无力的声音终于从房门里传了出来：
“…有事吗？”
“咳……哈哈，老实说，我有点担心。”
陈单凌沉吟半晌，才道：
“门没锁，进来吧。”
陈忆楷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又轻轻将门关好，蹑手蹑脚地走来。
“坐吧。”
朝声音的源头望去，陈忆楷才发现陈单凌此时正坐在地上。
他也坐了过去，关切道：
“您好些了吗？”
陈单凌只叹了口气。
“……当年我的妹妹也差点杀了我。
“她是先一步变成这样的，那一晚她就差点杀了我，然后就失踪了。”
陈单凌没有作声，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见此，陈忆楷又接着说道：
“打从心底想保护的东西，也会刻进本能里。”
“我只能用那么可怕的方式吗？”
陈忆楷摇了摇头：
“记得我说过的吗？吸血鬼终究不过是有着人类外貌的野兽而已。”
他倒是像在自嘲，无奈地笑道，
“您见过嗜血的野兽有不吓人的防御姿态吗？自然是越狰狞越好，越是可怕，才越能守护。
“这道坎是您必然要迈过去的，四翼可以彻底了结所有双翼的性命，自己却无法解脱。”
陈忆楷起了身，
“所以无谓的精神内耗，您还是抛弃为好。
“毕竟比起担心吓到家人朋友，您更在乎的是他们平安，不是吗？
“您休息吧，明儿个还得去学校呢。”
陈忆楷退出客房，也帮着带上了门。
陈单凌目光暗淡，又静坐了几分钟，才去了洗手间。
在洗漱过程中，他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还好，自己现在没什么异样。
头微微一侧，那耳饰没有什么变化。
他松了口气，收拾完毕便去睡下了。
——陈单凌不知道的是，那耳饰已在他的耳后伸出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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