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封序回怼王喆时的不留情面，他这次的问题，竟都显得委婉了不少。
孟法医又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镜框。
“因为，人体内的肾上腺素，不吃素。”
“这东西一旦飙升到一定阈值，即便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反手扇他一巴掌，都还能扛到五更再报到。”
众人闻言，瞬间双眼放光，齐齐看向这位年过半百，却不失幽默的老法医。
韩飞越更是忍不住追问，“孟法医，那我要把这东西给我那个五天一更的作者打上一针，是不是能让他一天五更？”
孟诚贞在短暂沉默过后，还是解释道：“肾上腺素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立即有人换了个思路，“那要是给专业运动员来一针，会怎么样？会不会直接打破世界纪录？”
“会违规。”孟诚贞平静而又认真地给出答案，并且，还极其耐心地解释道：
“当然，如果是人体自主分泌的肾上腺素，除外。我给你们讲，当人遇到诸如兴奋、恐惧、受伤等情况时，体内就会分泌出这种化学物质，它能让人……”
“我给你们讲”五个字，让温阮瞬间想起先前尸检过程中，这位老法医一旦提及专业领域，便会自动开启教学模式的习惯。
知道他没个十分钟，应该停不下来。
再加上，下腹源源不断的热流，温阮说了声“抱歉，我先去趟卫生间”后，起身离开。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本想回会议室，但双脚却不由自主转向了支队长办公室。
而一小时前，还在家里包饺子的楚局，手上的面絮都还没洗干净，就直接冲回了支队。
“你这个兔崽子，就生怕我过个安生年是吧？”
楚局恨铁不成钢，指着荣曜的鼻子，“市里出现碎尸案，本就人心惶惶，你手下这些倒好！一个外勤组长，在高架桥上追嫌犯，导致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车祸，被碾压、拖拽致死！”
“另一个主检法医更绝！大白天的，跟个活蹦乱跳的嫌疑人进情趣酒店！一转眼，就让好好一个竖着进去的人，被横着抬进了医院。”
“你小子，是不是带着手下那群人，都背着我改行了，一个个的都开始接‘死了吗’订单？”
荣曜能压下上扬的唇角，却压不住嘴上的称赞。
“呦！过年就是不一样，楚局，您现在说话都比平时更幽默了呢！”
楚局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你这个小王八蛋，少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今天这事，他们俩必须……”
荣曜一见领导这是动了真怒，立即截了他余下的话。
“楚局，管加薪和温阮都是遵照我的行动部署，无论怎么罚，都该是我这个支队长来担，他俩不过都是听命令办事的。”
楚局厚重的眼皮抬了条缝。
荣曜立即解释，“楚局，管加薪我就不用多说了，他的态度与能力，都是队里上下有目共睹的。”
“温法医虽然刚来不到一周，但她不仅验尸能力一流，就连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轮番审讯了二十四小时都束手无策的黄凤麟，她三言两语就能从对方口中套出关键信息，说她是咱们警方接近黄凤麟的唯一人选，也不为过。”
“唯一？”楚局那双并不大的眼睛里，透着精光。
荣曜点头，“温阮在队里虽然是法医，但也是我在微表情心理学上的师妹，要论专业水平，她绝不在我之下！”
“而且，温阮不仅胆大心细，能从黄凤麟口中问到受害者凌芳的地址，在苏安县看守所里，更是用激将法，从祁邵辉嘴里套出了208案中，嫌犯之一的陈光新的下落！”
“这样的胆识和能力，目前队里，没人比她更适合！”
楚局端起保温杯，抿了口浓茶，“温阮要是真适合，还能用上刑讯逼供那一套？”
荣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楚局，黄凤麟的鼻梁和那三根肋骨，是我打断的，但脚上的钉子，是他不穿鞋又到处跑，自己踩上去的。”
“再说了，您能信我师妹那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会做出刑讯逼供这么暴力的事吗？”
娇娇软软？
楚局看着荣曜，脸上原本三室两厅的五官分布，像是瞬间被塞进了一平米的杂物间，拥挤中还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能徒手捏断成年男性腕骨和三根指骨的女人，娇娇软软？”
“荣曜，你怕不是眼睛有问题，而是冲向酒店的时候跑得太快，把脑子落后备箱了吧？”
“还是说，你刚才说的师妹，不是法医温阮，而是别人？”
“楚局，您这话说得，可不够严谨！”荣曜一脸认真地依旧坚持，“成年人的骨头，不也有软有硬，有个骨质疏松不也正常？那个骨头一捏就断的人，应该先让他从自身找原因才对！”
楚局听着这强词夺理的解释，冷笑反问。
“你小子，真不知道温阮的父亲是谁？”
门外，温阮掌心一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门内，荣曜脸上霍然升腾的惊讶，把他为数不多的演技，瞬间飙高。
“温阮的父亲，难不成是……您？！”
楚局刚喝下的茶水，险些一口喷他脸上。
“滚蛋！”
荣曜瞬间两眼放光，“还是说，温阮也是您的外甥女？！”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楚局恨不得能当场手劈了这个混小子。
“温阮的父亲，是十六年前，黄凤麟绑架案中离奇失踪的那个警察，温建业！你竟然还敢让她靠近黄凤麟！”
荣曜闻言，却依旧一副状若随意的闲散，“这么看来，温阮的确是咱们警察的楷模了。”
“什么意思？”
“三天前，温阮曾在聚丰斋救过黄凤麟一命；今天在酒店，她也在坚守警察的使命和底线；反正，如果让我跟她角色对调，我是做不到她这样的理智。”
温阮听到荣曜的回答，再想想自己先前在面对王喆提问时的态度，长睫微垂，遮了眸底思绪。
心里却越发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这么说的原因。
可楚局却直接掏出一沓投诉信，摔到了桌上，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荣曜，既然你是这个态度，现在就回家给我好好反思，写检查去吧！”
这个结果，倒是荣曜没想到的。
“楚局，208案还没破，现在这个时候让我停职，不就……”
楚局也丝毫不惯着他，“你以为全天下，就你荣曜一个人会查案？没了你北淮刑侦支队就不转了？案子就破不了了？”
——题外话——
交通事故中的死者，有些看起来死因明确，但还要做尸检的原因：很多时候无论是警方还是事故双方，都需要一份正式合法的报告，来走一些法律程序，而尸检鉴定意见属于法律规定的合法有效证据；并且，车祸中的死者，仅从体表来看，并不能分辨或排除酒驾、毒驾、疾病、中毒、他杀等因素，但尸体解剖可以（因为车祸中造成的不规则、部位广泛的损伤，是单次巨大暴力作用的结果，无法人为伪装或模仿。）
既然提到车祸，我多说一句，希望所有人都用不到，全当闲暇储备。
车祸患者中，如果其他伤者都躺下了（碰瓷除外），只有一个人异常活跃，那这个人大概率是伤得最重的，如果该患者还感到口渴、想喝水，请一定阻止其喝水！并立即送医！！重点观察！！！
该伤者表现活跃的原因：大脑在认定机体出现重伤、濒临死亡、临近失血性休克等状态时，会自动屏蔽其痛感信号，并激活其体内肾上腺素，让伤者产生自己没事的错觉，并且会感到亢奋，古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就是这一原理。
该伤者感到口渴的原因：车祸受伤严重失血时，机体会动员肝脏、脾脏储血器官进行内源性补偿，但无论伤者是哪个部位受伤导致的大量出血，都会因其体内因血容量不足，传达至下丘脑使抗利尿激素释放，令渴觉中枢让人感到口渴。并且，肝脏脾脏又极其脆弱，受到重大冲击容易破裂，它们一旦破裂就会迅速大量出血，只不过由于其表面包膜的存在，一般临床症状并不明显。
但该伤者感到的“渴”并非真实的“渴”，如果此时大量饮水，会导致血液中的电解质被稀释，使血压急速下降，严重的可能导致休克或死亡；并且，该伤者大量喝水还会抑制内源性补偿，影响血液运输氧气的功能，令组织细胞出现供氧不足的情况，导致一些不必要的病变发生，另外，若该伤者大量饮水，在手术时还有可能会面临误吸风险。
医生遇到车祸中的大创伤患者，会立即静脉补液，但补的是0.9%的氯化钠溶液，或者平衡盐溶液，无论是哪一种液体，都是跟人体血液渗透压是一致的，并不是普通的水。
补液的作用——避免因患者有效循环血量不足，造成微循环缺血缺氧，导致休克甚至危及生命的情况出现。
以上，看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一点就行——在没得到专业医生允许的情况下，一定不能让车祸中的该类伤者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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