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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十七岁的宋俊杰站在修车铺门口，浑身湿透。他刚从福利院跑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师父的地址。
\"你就是俊杰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俊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站在屋檐下。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眼弯弯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快进来，别淋坏了。\"女人朝他招手，\"我是你师娘。\"
宋俊杰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人，不是那种艳丽的美，而是像春雨一样温润，像春风一样柔和的美。
\"傻站着干什么？\"师娘笑着走过来，把伞举到他头顶，\"你师父在里面等你呢。\"
宋俊杰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师娘身上的味道。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师娘自己晒的干花，放在衣柜里熏衣服用的。
修车铺后面是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桂花树。师娘领着他穿过院子，来到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
\"以后你就住这儿。\"师娘推开房门，\"被子都是新晒的，你摸摸，还带着太阳的味道呢。\"
宋俊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被子，确实暖暖的，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他抬头看向师娘，发现她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饿了吧？\"师娘转身往外走，\"我去给你煮碗面。\"
那碗面的味道，宋俊杰记了一辈子。清亮的汤底，翠绿的葱花，金黄的煎蛋，还有几片嫩嫩的青菜。师娘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师娘递给他一杯温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束。\"
宋俊杰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滴进面汤里。他慌忙用袖子擦脸，却听见师娘轻轻叹了口气。
\"想哭就哭吧，\"师娘的声音很轻，\"以后有师娘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那天晚上，宋俊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他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想着师娘温柔的笑脸，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第二天一早，宋俊杰就被香味唤醒了。他循着香味来到厨房，看见师娘正在煎荷包蛋。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醒啦？\"师娘回头冲他笑，\"快去洗漱，马上就能吃饭了。\"
宋俊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师娘忙碌的背影。她穿着淡蓝色的围裙，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那一刻，宋俊杰觉得师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师父是个粗人，平时话不多，但对宋俊杰很好。每天教他修车技术，手把手地教他认零件。师娘则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宋俊杰最喜欢看师娘做饭。她切菜的动作很优雅，像是在跳舞。炒菜时，她会轻轻哼着歌，歌声和着锅铲的碰撞声，组成了一首动人的乐章。
有时候，宋俊杰会偷偷看师娘。看她低头择菜时垂下的睫毛，看她尝汤时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她擦汗时露出的白皙手腕。每一次，他都会在心里感叹：师娘真美。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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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闷热的夏日午后，蝉鸣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中弥漫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焦糊味。宋俊杰蹲在修车铺门口，手里攥着一把扳手，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晒干。
\"俊杰，来吃西瓜。\"师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
他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进了水里，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师父！\"宋俊杰扔下扳手就往河边跑。师父已经冲在了前面，五十多岁的人跑起来却像一阵风。他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冲破了护栏，正在河水中缓缓下沉。
\"快报警！\"师父边跑边脱衣服，\"俊杰你在岸上接应！\"
宋俊杰还没来得及说话，师父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河水很急，轿车正在快速下沉。师父游到车边，用力拉开车门，先抱出来一个小孩，又拽出来一个女人。
\"接住！\"师父把女人推向岸边。宋俊杰赶紧伸手去拉，女人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师父又游了回去。这时车已经沉下去大半，只能看见车顶。师父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宋俊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数着秒，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师父又托着两个人浮了上来。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师父的脸色已经发白，嘴唇发紫，但他还是咬着牙把人往岸边推。
\"师父，够了！\"宋俊杰大喊，\"快上来！\"
师父摇摇头，转身又往车边游。这时车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只能看见一串气泡。宋俊杰想跳下去，却被刚救上来的人死死拉住。
\"还有人......\"师父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往气泡的方向游去。
宋俊杰永远记得那一刻。师父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时，朝他笑了笑，然后慢慢沉了下去。他拼命挣扎，却被周围的人死死按住。
等救援队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师娘是跑着来的，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河边，看见师父的遗体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她死死抓着师父已经冰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你怎么这么傻......\"师娘的声音已经哑了，\"你让我和小芸怎么办......\"
宋俊杰站在一旁，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看见小芸躲在门后，小小的身子不停地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天晚上，师娘抱着师父的遗像坐了一夜。宋俊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一遍遍抚摸照片上师父的笑脸。天快亮时，师娘突然说：\"俊杰，你走吧。\"
\"我不走。\"宋俊杰跪在师娘面前，\"师父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照顾您和小芸，我会把修车铺撑起来。\"
师娘哭得更厉害了，她摸着宋俊杰的头，就像平时摸小芸一样。\"你还这么年轻......\"
\"我不年轻了。\"宋俊杰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十八了，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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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走后的第一个夜晚，师娘抱着他的遗像坐在客厅里。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宋俊杰站在门口，看着师娘一遍遍抚摸照片上师父的笑脸，心如刀绞。
\"师娘，\"他轻声说，\"您去睡会儿吧。\"
师娘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却还在不停地流泪。宋俊杰蹲在她面前，递上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他说，\"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师娘接过水杯，手抖得厉害，水洒在了裙子上。她看着湿漉漉的裙子，突然崩溃大哭。
\"这是他去年给我买的......\"师娘哽咽着说，\"他说我穿蓝色好看......\"
宋俊杰的眼眶也红了。他记得那天，师父神秘兮兮地拎着个袋子回来，说是给师娘的惊喜。师娘打开袋子时，脸上绽放的笑容比裙子还要美。
\"师娘......\"宋俊杰握住师娘的手，\"师父他......\"
\"我知道，\"师娘打断他，\"他是英雄，他救了四条人命......\"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可是谁来救救我......\"
宋俊杰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看着师娘痛苦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他多想替师娘承受这份痛苦，可是他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宋俊杰起床时，发现师娘已经在厨房了。她机械地切着菜，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菜刀切到了手指，她浑然不觉。
\"师娘！\"宋俊杰冲过去，抓住她的手。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染红了案板。
师娘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呆呆地看着流血的手指。\"他以前总是说，我切菜太快，会切到手......\"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每次我切到手，他都会心疼得不得了......\"
宋俊杰赶紧找来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师娘包扎。他感觉师娘的手冰凉，像失去了所有温度。
\"师娘，\"他轻声说，\"您去休息吧，我来做饭。\"
师娘摇摇头，\"小芸要上学，得吃饭......\"
宋俊杰看着师娘倔强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他知道，师娘是在强撑着，为了小芸，为了这个家。
那天晚上，宋俊杰听见师娘房间里有动静。他悄悄走过去，看见师娘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师父的衬衫。
\"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师娘把脸埋进衬衫里，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宋俊杰站在门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多想冲进去抱住师娘，告诉她还有他在。可是他不敢，他怕惊扰了师娘的悲伤。
第二天早上，宋俊杰发现师娘的眼睛肿得更厉害了。她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粥，却一口都没动。
\"师娘，\"宋俊杰轻声说，\"您吃点吧。\"
师娘摇摇头，\"我吃不下......\"
宋俊杰蹲在师娘面前，\"师娘，您这样，师父在天上看着会心疼的。\"
师娘的眼眶又红了，\"他要是真的心疼，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宋俊杰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师娘憔悴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那天晚上，宋俊杰做了个决定。他搬到了师娘房间外的走廊上打地铺。半夜，他听见师娘压抑的哭声，轻轻敲了敲门。
\"师娘，\"他轻声说，\"我在这儿。\"
哭声突然停了。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师娘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
\"俊杰......\"她的声音哽咽，\"我......\"
宋俊杰站起来，轻轻抱住师娘。他感觉师娘的身子抖得厉害，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师娘，\"他轻声说，\"您还有我，还有小芸。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
师娘终于放声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出来。宋俊杰紧紧抱着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了。
那一刻，他发誓要永远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个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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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走后，师娘像是突然老了十岁。她不再哼歌，不再笑，连做饭都变得机械。宋俊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开始学着做饭，照着记忆中的味道，一点一点地尝试。第一次成功做出师娘味道的面时，他兴奋地端给师娘。
\"师娘，您尝尝。\"
师娘吃了一口，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像，真像......\"她哽咽着说，\"俊杰，谢谢你。\"
宋俊杰蹲在师娘面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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