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这座前些日子还格外热闹，比奇迹日更显繁华的古老城市，突然间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
走在路上的人们全都低着头，忧心忡忡，死气沉沉。
所有人都在为明天发愁。
当市场上的大部分货币突然消失后，曙光王国的经济活动很快陷入了停滞。
贵族、商人们疯了似的想要赚钱，而普通百姓则死死攥着自己兜里的那点钱不敢花，甚至不乏有人将它们埋到了地下。
市场日渐凋敝，渐渐退化到了以物易物的阶段。
同时，债务也是个问题。
泡沫疯涨时，有太多人跟别人借钱了。
有的是借了钱后再去买股票，有的是买股票时钱不够，商量着写下欠条。
现在没钱了，人们开始追债，同时也被追债。
这就使得经济环境愈发恶化。
其实，有些债务关系是形成环的。
比方说，A欠b一百金币，b欠c一百五十金币，c欠A两百金币。
这时，只要有人——比方说d——暂时借给A一百金币，A还给b，b还给c，c还给A，A再把一百金币还给d。
那一百金币重新回到了d手里，没有产生新的债务关系，只是流转了一圈，便消掉了A的债务，b三分之二的债务，以及c一半的债务。
可惜，现实要比理论复杂得多。
实际问题是一团乱麻，想理清往往得由国家出面。
但如今曙光王国的官员们根本无心政务。
他们只想拿回自己的钱。
“多好的日子啊！”人们都说，“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酒馆里常常能见到衣着华丽的贵人们大口大口地喝着廉价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贵人们苦，普通平民也苦。
他们没参与买卖股票，可经济不景气了，又岂能不苦？
而且，听说之前热议的新时代没了。
一切都没了。
贵人们尚且能买些廉价酒喝，普通平民已是连廉价酒都舍不得买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多人问，最后得出答案——因为那天凯斯·马修男爵走进王宫后再也没有出来。
他怎样了？
王室声称他失踪了，还说他是个骗子，说一切都是骗局。
但人们更愿意相信，是王室杀害了他。
因为魔晶是真实存在的，更因为——人们更愿意相信美好的新时代是存在的，只不过被某些人给破坏了而已。
有人说，马修男爵是因为那天触怒了陛下才被杀的。
有人说，魔晶的推广会动摇霍索恩王室的统治，所以国王陛下对马修男爵起了杀心。
还有人说，马修男爵是因为跟某位公主有染才死的。
说法很多。
而随着经济的持续不景气，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不管马修男爵有什么错，国王陛下都不该杀他！
那样的人死了，去哪再找一个？
悲观、愤怒、怨恨、迷惘，以及对过往美好的怀念……经济萧条所引发的社会负面情绪，最终都指向了王室。
就连普通平民，背地里谈起国王陛下时都连连摇头。
舆论持续发酵。
王室以往做过的那些恶事、蠢事、奢靡事被一桩桩地拿出来议论，贪官污吏做的勾当也都被归结于王室无能。
甚至，艾略特·布里奇斯的事都被人拿了出来。
以往，布里奇斯家族的直系子嗣中，母亲非王室成员者，并没有从小就居住在王都的，为什么艾略特·布里奇斯是个例外？
一个三岁的孩子，难道是自愿离开父母，离开家族，在王都独自生活的？
怎么可能！
人们一番议论。
有人猜测道：“会不会是天赋太好，被王室忌惮了？”
此言一出，全城哗然。
在朴实的平民百姓心里，【守夜人】就该由天赋最好的人继承！
这样他们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是吗？
流言蜚语越传越广，越传越多。
有的真，有的假。
到最后，“罗伊·布里奇斯当年其实是为霍索恩王室所害”的说法都冒了出来，以致于当布里奇斯家族异动的消息传到王都时，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公爵阁下一定也是对那个自私、贪婪、暴虐的王室感到了失望！
……
“真可怕啊。”
艾德文·布里奇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牧间转过头，道：“来了？”
“来了。”艾德文道。
牧间收起手里的情报，道：“舆论这东西是挺可怕的。”
“不，我是说你。”艾德文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我有什么可怕的？”牧间失笑摇头，从兜里取出一枚储物戒指丢给他，“给。”
艾德文接过，查看了下后感慨道：“好多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牧间摇了摇头，道：“我想提醒你一句，钱这东西，放仓库里就只是一堆金属而已，只有流动起来的钱才是钱。”
“‘只有流动起来的钱才是钱’……”艾德文思忖了下后道，“受教了。”
“虽然眼下王国经济萧条，但这其实也是一次财富重新分配的机会，若是处理得当，可以为社会注入活力。我在戒指里放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是一些助力经济恢复的建议。不过，你不要把它们当作是金科玉律，那些只是我根据我所在世界的经验作的一些总结。两个世界情况不同，未必适用，重要的是实事求是。”
“受教。”
“我要在这个世界待上一年，现在过去了八个月，还有四个月时间，我会尽量帮忙。”
“多谢。”
“不用。东西都给你了，怎么安排你自己决定吧。”
“我带了些管理人才来，你若是有空的话，可以给他们上上课，报酬尽管提。”
牧间愕然，无奈道：“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只能大致讲讲。至于报酬就算了，我只是在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而已。”
“多谢。”艾德文再次道。
他轻轻摩挲了下自己手中的储物戒指。
在这枚戒指里，有着难以想象的财富。
哪怕是他这个公爵，都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么多钱，你不心动吗？还是说，在你们那个世界，金币没什么用？”
“那倒不是。”牧间坦然道，“我没法从这个世界带走任何东西，所以这些东西虽好，但对我无用。”
艾德文一愣：“那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任务。”牧间并没有隐瞒什么，毕竟，什么都不图的人会显得格外可疑，“完成任务，我能得到奖励。”
艾德文问道：“什么任务？方便透露一下吗？”
牧间看着他，微微眯了下眼睛，道：“帮助特蕾西继承【守夜人】。”
闻言，艾德文面露恍然，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届时我会把亚瑟、乔莉埃特、迦勒三人交给你处理。”他平静地说道。
牧间有些感慨。
软弱、无畏。
痴情、无情。
这个男人似乎很复杂，实则不然。
他就是格外清醒、格外理智，面临选择时知道什么更重要罢了。
而艾德文似乎猜到牧间在想什么，淡淡地说了句：“斩草要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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