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江南暑气蒸腾如沸。药香镇临河而建,青石板路被烈日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气裹着各家药铺飘出的草木香气,在街巷间弥漫。百草堂的朱漆门扉虚掩着,门楣上悬挂的铜铃偶尔被穿堂风拂动,叮当作响,却驱不散屋内凝重的气息。
王宁站在药案后,指尖捻着几片晒干的蔷薇花瓣,指腹摩挲着花瓣边缘细密的纹路。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与掌心布满深浅不一的老茧——那是常年切药、碾药、炮制药材留下的印记,指甲缝里还嵌着淡淡的药渍,洗不净也擦不去。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沉稳,唯有眼底的红血丝,泄露了连日来的疲惫。
“王掌柜,再给我抓一副蔷薇解暑方!”门口闯进一个汗流浃背的村民,衣衫湿透贴在身上,脸色蜡黄,捂着肚子不住蹙眉,“家里婆娘孩子都拉痢疾,胸闷得喘不上气,吃了您上次开的药,总算能缓口气了。”
王宁应声抬头,目光扫过村民的舌苔,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脉象浮而有力。“暑湿未消,还得再清理几日。”他转身取过药斗,竹制药勺在“蔷薇花”的药斗中轻扬,带着清苦气息的花瓣簌簌落入纸包,“加了藿香和佩兰,顺气和胃,记得煎药时加两颗红枣,中和蔷薇的凉性,免得伤了脾胃。”
一旁的张阳药师佝偻着身子,正用铜臼碾着滑石粉。他头发已染霜白,梳得一丝不苟,藏青色的长衫洗得有些发白,胸前别着一个绣着“药”字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陈皮,驱虫又醒神。“这鬼天气,往年暑气哪有这么烈。”他叹了口气,碾药的动作不停,“这几日来抓蔷薇方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库房里的蔷薇花怕是撑不了几日。”
王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蔷薇花性凉,归胃、肝经,清暑化湿、顺气和胃是其专长,对付这酷暑引发的痢疾、胸闷再合适不过。只是今年疫病来得急,镇上几家药铺的蔷薇花存货都见了底,若是断了药材,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带着气促的喘息。王宁脸色微变,匆匆交代张阳:“张叔,您先招呼客人,我去看看阿娜。”
穿过摆满药罐的回廊,里屋的窗棂半掩着,竹帘低垂,挡住了外头的烈日。张娜斜倚在床头,身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消瘦了不少,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见王宁进来,勉强扯出一个浅笑,声音细弱如丝:“宁哥,外面……是不是很忙?”
王宁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及一片微凉。“还好,就是暑气重,村民们多有不适。”他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枕边的药碗,里面是温热的蔷薇药膳,“快把药喝了,今日加了些山药,温脾养胃。”
张娜顺从地喝了药,刚放下碗,突然眉头紧蹙,捂住腹部,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王宁心头一紧,连忙取出帕子替她擦拭,指尖微微颤抖:“又便血了?”
“老毛病了,不打紧。”张娜虚弱地摇头,“这蔷薇花入药,治得了旁人的胸闷痢疾,却治不好我的郁气结胸。宁哥,你别太操劳了。”
王宁沉默不语。妻子的病已经缠绵了三年,胸闷、食少、便血,种种症状都指向“郁气结胸”。他试过无数方剂,以蔷薇花为主药,配伍理气、止血的药材,却始终只能缓解,无法根治。普通蔷薇花性凉,虽能顺气,却不足以化解妻子郁结日久的气机,反而因其寒性,长期服用难免损伤脾胃。
“会有办法的。”王宁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药性更强、更对症的蔷薇。”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呼喊:“哥!张嫂!我回来了!”
门帘被掀开,王雪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走了进来。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发梢系着红绳,身上穿着靛蓝色的粗布短衫和长裤,裤脚挽起,露出沾着泥土的脚踝。她脸上带着汗珠,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活力,背上的布包里装着采药锄、药篓和一把折叠小刀,都是她每日上山采药的家当。
“雪儿,今日可有收获?”王宁起身问道。
王雪放下布包,从里面掏出几株带着露水的草药,献宝似的递给王宁:“哥,你看!我在西山坳找到了不少新鲜的藿香和佩兰,正好能配蔷薇方。对了,我还在镇外那座废弃古宅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丛奇怪的蔷薇!”
她擦了擦汗,语气兴奋:“那蔷薇长得可旺了,藤蔓顺着古墙攀得老高,叶子比普通蔷薇更绿,花瓣边缘还带着一圈金边,太阳底下看金灿灿的。我摘了一朵闻了闻,香气比普通蔷薇浓多了,就是不知道药性怎么样。”
王宁心中一动。蔷薇花别名墙蘼,本就喜攀援墙壁生长,这金边蔷薇生长在废弃古宅的阴凉湿润处,环境特殊,或许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特殊品种?
“那古宅在哪里?”王宁追问。
“就在镇子东边,离这里不远,那墙都快塌了,周围长满了杂草。”王雪说道,“哥,要不要我明天带你去看看?”
王宁正要应声,门外突然传来张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王掌柜,钱老板来了,说有好东西要跟你谈。”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锦缎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正是游走四方的药材商人钱多多。他眼神锐利,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王宁身上:“王掌柜,久仰大名。听闻你近来急需蔷薇花?我这儿有批好货,保准你满意。”
钱多多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丝绒,整齐摆放着十几片烘干的蔷薇花瓣。花瓣边缘果然带着一圈淡淡的金边,色泽鲜亮,清苦的香气中带着一丝独特的醇厚。
“这是……金边蔷薇?”王宁瞳孔微缩,伸手捻起一片花瓣,质感比普通蔷薇更为厚实。
“正是!”钱多多得意地笑了,“这金边蔷薇可是稀罕物,止血功效远超普通蔷薇,对付各种血症百试百灵。不过它药性更烈,性凉过甚,脾胃虚寒者误食,怕是会加重病情。而且,这花的炮制方法也颇为特殊,寻常方法处理,药效会大打折扣。”
王宁心中暗喜,这金边蔷薇,或许正是治愈妻子病症的关键。但他看着钱多多精明的眼神,知道这药材的价格定然不菲。
“钱老板,开个价吧。”王宁沉声道。
钱多多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大洋一斤。这可是我费尽心思从深山里收来的,就这么点存货。”
一旁的王雪惊呼出声:“这么贵?普通蔷薇才二十块大洋一斤!”
钱多多耸耸肩:“物以稀为贵嘛。王掌柜,你妻子的病,想必正需要这金边蔷薇吧?若是错过了,下次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王宁沉默了。三百块大洋,几乎是百草堂半年的营收。但一想到妻子苍白的面容和嘴角的血迹,他咬牙道:“好,我要了。但我需要你告诉我,这金边蔷薇的特殊炮制方法。”
钱多多眼珠一转,笑道:“炮制方法嘛……我可以告诉你,但得另外加一百块大洋。而且,我只知道皮毛,真正的古法炮制,据说和‘买笑花’的传说有关,怕是得另寻高人了。”
“买笑花?”王宁心中一动,这个别名他早有耳闻,却不知竟与炮制方法有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刘二粗声粗气的喊叫:“钱老板,你可让我们好找!孙掌柜说了,这金边蔷薇,他同德堂要了,价格翻倍!”
刘二的嗓门像劈柴的斧头,硬生生劈开了百草堂的药香。他穿着短打黑褂,敞着怀露出黝黑的胸膛,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粗鄙的汉子,进门就撞翻了门口的药筐,晒干的菊花、甘草撒了一地。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合上木盒往身后藏了藏。孙玉国的同德堂在药香镇势力不小,仗着背后有郑钦文撑腰,平日里就爱强买强卖,他可不想得罪这位地头蛇。
“刘二,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王宁上前一步,挡在钱多多身前,月白色长衫在一众粗布短打中显得格外挺拔,“这金边蔷薇是钱老板先带来给我看的,自然该由我做主。”
“做主?”刘二嗤笑一声,三角眼斜睨着王宁,“王掌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孙掌柜说了,只要钱老板肯把蔷薇花让出来,不仅给双倍价钱,以后同德堂的药材生意,还分他三成。”他转头看向钱多多,语气带着威胁,“钱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多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木盒的手指微微发紧。他常年走南闯北,最懂趋利避害,同德堂的势力他惹不起,但王宁的诚意也让他不忍拒绝。“这……这让我好生为难啊。”
王宁眉头微蹙,知道今日这事难善了。他转头对张阳道:“张叔,先把地上的药材收拾了。”又看向钱多多,语气沉稳,“钱老板,三百块大洋我现在就能给你,另外,我百草堂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需要,但凡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人情能值几个钱?”刘二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抢钱多多手里的木盒,“今天这蔷薇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王雪突然上前一步,手里握着采药的小刀,横在刘二面前。“你敢抢东西?这是百草堂,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虽身形纤细,但眼神凌厉,丝毫没有惧色。
刘二被一个小姑娘拦住,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挥了挥手:“给我把这丫头拉开!”身后的两个汉子立刻上前,伸手就去抓王雪的胳膊。
王宁眼疾手快,侧身挡住王雪,手腕一翻,顺势扣住了其中一个汉子的手腕。他常年切药练出的手劲极大,那汉子疼得嗷嗷直叫,另一个汉子见状,抄起旁边的药杵就砸了过来。王宁侧身躲闪,抬脚踢翻了药案旁的铜盆,铜盆“哐当”一声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那汉子的裤脚。
“住手!”钱多多突然大喝一声,他看出来王宁是真心想要这金边蔷薇,而且百草堂的口碑远胜同德堂,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孙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蔷薇花我已经答应卖给王掌柜了。刘二,你回去告诉孙掌柜,买卖不成仁义在,别伤了和气。”
刘二没想到钱多多居然敢拒绝,气得脸色铁青:“好!钱老板,王掌柜,你们给我等着!”他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带着手下悻悻离去,临走时还踹了一脚门口的门槛,留下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场闹剧过后,百草堂内一片狼藉。王宁松了口气,从账房取出三百块大洋递给钱多多:“钱老板,多谢你仗义执言。”
钱多多接过大洋,掂量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精明的笑容:“王掌柜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他把木盒递给王宁,“这金边蔷薇你收好,至于炮制方法,我确实只知道一点皮毛——据说要用陈年米酒蒸制,才能中和它的寒性,但具体蒸多久、用什么火候,我就不清楚了。”
“买笑花的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王宁追问。
钱多多挠了挠头:“我也是听老一辈的药农说的,汉武帝时期的买笑花,不仅能顺气解郁,还能让人忘却烦恼。但这花娇贵得很,炮制时需要心无杂念,还要配合特殊的时辰,具体的就没人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那废弃古宅里的金边蔷薇,是前朝一位御医亲手栽种的,后来御医遭人陷害,满门抄斩,那古宅就荒废了,没想到这蔷薇花居然能存活至今。”
王宁心中一震,难怪这金边蔷薇如此罕见,原来是御医培育的品种。他谢过钱多多,送走了他,转头对王雪道:“雪儿,明日一早,你带我去那座古宅。”
“好嘞!”王雪爽快地答应,眼睛亮晶晶的,“哥,说不定那古宅里还有其他宝贝呢!”
张阳收拾好地上的药材,忧心忡忡地说道:“王掌柜,孙玉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小心应对。而且那古宅荒废多年,怕是不安全。”
“我知道。”王宁看着手中的木盒,眼神坚定,“为了阿娜,也为了镇上的村民,这金边蔷薇我必须拿到。孙玉国那边,我会多加防备。”
当晚,王宁坐在药案前,仔细研究着金边蔷薇。花瓣边缘的金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香气醇厚,比普通蔷薇更为浓郁。他取了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咀嚼,初时是清苦的味道,随后渐渐生出一丝回甘,药性顺着喉咙滑下,胸口竟隐隐感到一阵舒畅。
“果然是好药。”王宁心中暗喜,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这金边蔷薇的寒性确实比普通蔷薇更甚,若不妥善炮制,脾胃虚寒者服用,定然会加重病情。他想起钱多多说的陈年米酒蒸制之法,便从库房取出一坛存放了五年的绍兴黄酒,又取了几片金边蔷薇花瓣,放入瓷碗中,倒入米酒,准备明日一早进行炮制。
次日天刚蒙蒙亮,王宁就带着王雪出发了。古宅位于镇子东边的郊外,离镇子约莫有两里地。一路上,晨雾缭绕,路边的草木带着露水,空气清新。王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一只活泼的小鹿,时不时停下来采摘路边的草药。
“哥,你看,这是马齿苋,能清热解毒,治痢疾最好了。”王雪举起手中的草药,兴奋地说道。
王宁笑着点头,目光却被路边的景象吸引。近来暑气盛行,不少庄稼都蔫了,但远处的古宅周围,却透着一股生机。
不多时,一座破败的古宅出现在眼前。院墙已经坍塌了大半,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正是蔷薇花的枝条。藤蔓顺着残垣断壁攀援而上,枝叶繁茂,粉红色的花朵点缀其间,花瓣边缘的金边在晨光下格外耀眼,正是金边蔷薇。
“哥,你看!就是这里!”王雪指着古宅,兴奋地说道。
王宁快步走上前,仔细观察着这些蔷薇花。藤蔓粗壮,叶片肥厚,花朵硕大,果然比普通蔷薇更为健壮。他伸手抚摸着花瓣,质感细腻,香气扑鼻。这古宅背阴,墙壁湿润,正好符合蔷薇花喜阴凉湿润的生长习性,难怪能长得如此茂盛。
“这些蔷薇花长势正好,咱们可以采摘一些回去炮制。”王宁说道,从背上取下药篓和剪刀。
就在这时,王雪突然指着院墙的角落,压低声音道:“哥,你看那里!”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墙的阴影处,站着几个黑影,正是刘二和他的手下。显然,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王掌柜,我们又见面了。”刘二从阴影处走出来,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孙掌柜说了,这金边蔷薇是同德堂的,谁也别想拿走!”
王宁心中一沉,没想到孙玉国竟然如此阴狠,竟然派人在这里埋伏。他握紧手中的剪刀,对王雪道:“雪儿,你先往后退。”
“哥,我不怕!”王雪握紧手中的小刀,与王宁并肩而立。
刘二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把他们赶走,把蔷薇花全部摘下来!”
几个手下立刻冲了上来,王宁沉着应对,手中的剪刀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武器,精准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反击对方的要害。他常年切药,手腕灵活,力道十足,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几个手下打得连连后退。
王雪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小刀,时不时偷袭一下,让刘二的手下防不胜防。
刘二见状,恼羞成怒,亲自冲了上来。他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拳向王宁砸来。王宁侧身躲闪,同时抬脚踢向刘二的膝盖。刘二吃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宁趁机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住手!”王宁大喝一声。
其他手下见状,都不敢再上前了。
刘二脸色苍白,颤声道:“王掌柜,你……你敢杀我?”
“我不想杀人,但也绝不会让你们破坏这些蔷薇花。”王宁语气冰冷,“滚!再敢来捣乱,我就废了你的手脚!”
刘二看着架在脖子上的短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点头:“我滚!我滚!”
王宁松开手,刘二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王雪拍着手笑道:“哥,你真厉害!”
王宁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了,我们抓紧时间采摘蔷薇花。”
两人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金边蔷薇,只摘花朵,不损伤藤蔓,以免影响后续生长。阳光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古宅中的蔷薇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王宁一边采摘,一边观察着蔷薇花的生长形态,心中对这金边蔷薇的药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就在他们采摘得正起劲时,王雪突然发现院墙的另一侧,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哥,那里有人!”
王宁立刻警惕起来,顺着王雪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眼神中带着一丝神秘。她手中拿着一个药篮,里面装着一些草药,显然也是来采药的。
“姑娘,你是谁?”王宁沉声问道。
那女子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我叫林婉儿,路过此地,见这里的蔷薇花长势喜人,便过来看看。”她的目光落在王宁手中的金边蔷薇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金边蔷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见到如此罕见的品种。”
林婉儿的青色衣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上绣着细小的缠枝莲纹样,与她手中药篮里的草药相映成趣。她身形纤细,眉眼如画,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的清冷,却又在开口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看不出深浅。
“林姑娘也认识金边蔷薇?”王宁握紧手中的剪刀,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这古宅偏僻,寻常采药人极少涉足,而林婉儿不仅出现在这里,还能一眼认出罕见的金边蔷薇,绝非普通路人。
林婉儿缓步走近,目光掠过墙头攀援的蔷薇藤蔓,指尖轻轻拂过一片带着露珠的叶片,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株珍稀药材。“早年曾随师父研习过古籍,见过关于金边蔷薇的记载。”她转头看向王宁,眼神清澈,“此花生于阴湿古墙,得地气滋养,花瓣带金纹者,药性最烈,止血之力冠绝群芳,却也性寒过甚,若炮制不当,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伤及脾胃。”
王雪闻言,立刻凑上前:“姐姐,你知道怎么炮制这花吗?我哥正为这事发愁呢!”
王宁也面露期待,他看得出来,林婉儿话语间对药材的认知极为专业,或许她真的知晓那失传的古法。“林姑娘,实不相瞒,内子身患郁气结胸之症,伴随便血,唯有这金边蔷薇可能对症。但我只知需用陈年米酒蒸制,却不知具体火候与时辰,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林婉儿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王宁药篓中盛放的金边蔷薇上,花瓣新鲜饱满,香气纯正。“王掌柜可知这金边蔷薇的别名‘买笑花’由来?”她忽然问道。
王宁一怔,随即点头:“听闻与汉武帝和丽娟的传说有关,却不知这传说与炮制方法有何关联。”
“传说虽为轶事,却藏着炮制的玄机。”林婉儿缓缓道来,“汉武帝赞此花‘绝胜佳人笑’,丽娟以黄金买笑,实则暗合‘以阳克阴’之理。这金边蔷薇性寒,如同阴寒郁结,而‘笑’为阳气动发之象,陈年米酒性温,正是‘阳’之载体,蒸制之法,便是让酒气渗入花中,中和寒性,激发顺气解郁之效。”
她走到药篓边,取出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随即道:“普通蒸制只需水沸后蒸半个时辰,但金边蔷薇需用‘三蒸三晾’之法。第一蒸,用五年陈酿黄酒浸泡花瓣一个时辰,水沸后大火蒸一炷香,取出晾干,去其表面寒性;第二蒸,换十年陈酒,中火蒸两炷香,晾干后去除内里阴毒;第三蒸,需用三十年陈酒,小火慢蒸三个时辰,让酒气与药性完全相融,此时寒性尽去,只留顺气止血之效。”
王宁听得凝神,连忙从怀中取出纸笔,将每一个步骤都仔细记下。张阳曾说过,古法炮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林婉儿所说的三蒸三晾,恰好契合了“顺其性、治其本”的药理,与钱多多所说的皮毛之法截然不同。
“多谢林姑娘指点迷津。”王宁收起纸笔,深深作揖,“这份恩情,王某没齿难忘。”
林婉儿浅浅一笑,收回手:“我只是不忍见珍稀药材蒙尘,更不忍见医者仁心被奸人所阻。孙玉国的同德堂近日四处搜罗蔷薇花,怕是要对药香镇的百姓不利,王掌柜还需多加提防。”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村民的咳嗽声和哭闹声。王雪脸色一变:“不好,怕是镇上的疫病加重了!”
王宁心中一紧,连忙道:“林姑娘,多谢提醒,我需立刻赶回镇上。”他快速将剩余的金边蔷薇采摘完毕,装满药篓,“雪儿,我们走!”
林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即转身隐入古宅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赶回百草堂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村民们个个面色蜡黄,有的捂着肚子,有的胸闷喘息,比昨日的症状严重了许多。张阳正忙得焦头烂额,见王宁回来,连忙上前:“王掌柜,你可回来了!方才不少村民说,吃了同德堂的药后,病情反而加重了,有的上吐下泻,有的便血不止!”
王宁心中一沉,不用想也知道,孙玉国定然是抢不到金边蔷薇,便用普通生蔷薇入药,且未加炮制,寒性刺激脾胃,才导致村民病情恶化。“张叔,快把库房里的红枣和生姜取出来,熬煮姜枣汤给村民们先喝着,中和寒性。”他一边吩咐,一边快步走进后堂,“我这就炮制金边蔷薇,尽快配出药方。”
后堂的炮制间里,王宁早已备好三口陶制蒸锅和三坛不同年份的黄酒。他先将新鲜的金边蔷薇花瓣摊开,去除杂质,然后放入五年陈酿中浸泡。花瓣在酒液中缓缓舒展,清苦的香气与醇厚的酒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
一个时辰后,王宁将浸泡好的花瓣捞出,沥干水分,放入第一口蒸锅中。大火燃起,水蒸气很快弥漫开来,花瓣在锅中慢慢变软,颜色由鲜粉转为浅红。一炷香后,他准时将花瓣取出,摊放在竹席上晾干,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花瓣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第二蒸用中火,花瓣在十年陈酒中浸泡后,蒸制两炷香。此时花瓣的寒性已去大半,香气变得更为温润。王宁全神贯注地守在蒸锅旁,时不时调整火候,眼神专注而坚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顾不上擦拭——每一个步骤都关乎药效,丝毫马虎不得。
与此同时,同德堂内一片狼藉。孙玉国看着哭闹不止的村民,脸色铁青。刘二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废物!都是废物!”孙玉国怒吼道,“连几株蔷薇花都抢不到,现在倒好,用药不当引发民愤,要是被郑乡绅知道了,咱们都得完蛋!”
“掌柜的,那王宁不知道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竟然懂得炮制金边蔷薇。”刘二嗫嚅道,“不如我们……我们再去古宅一趟,把剩下的蔷薇花都毁掉,让他也配不出药方?”
孙玉国眼睛一亮:“好主意!你现在就带人去,务必把那片蔷薇丛连根拔起,绝不能给王宁留下任何机会!”
夜幕降临时,王宁开始了第三蒸。三十年陈酒的香气更为浓郁,小火慢蒸让酒气缓缓渗入花瓣深处。王宁守在蒸锅旁,一夜未眠,时而观察花瓣的变化,时而回忆林婉儿所说的要领。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三蒸终于完成。
打开锅盖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同于普通蔷薇的清苦,也不同于黄酒的辛辣,而是一种温润绵长的香气,让人闻之舒心。此时的金边蔷薇花瓣呈暗红色,边缘的金纹更为清晰,捏在手中柔软而有韧性,寒性已完全褪去。
王宁心中大喜,立刻取来炮制好的花瓣,搭配当归、白芍等温性药材,研磨成粉,制成药丸和汤剂。他先给妻子张娜服下一剂汤剂,张娜服下后不久,便缓缓睁开眼睛,脸色竟比往日红润了些许,胸闷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宁哥,我感觉好多了。”张娜轻声说道,眼中泛起泪光。
王宁握住她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就在这时,王雪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哥!不好了!刘二带人去古宅毁蔷薇,还放了火!”
王宁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那片金边蔷薇不仅是治愈妻子的希望,更是控制镇上疫病的关键,若是被烧毁,后果不堪设想。“张叔,你照看阿娜和村民们,我去古宅看看!”他抓起一旁的药锄,快步冲出门外。
刚到门口,就见林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神色凝重:“王掌柜,火势已起,古墙年久失修,怕是要坍塌。我们得尽快阻止火势蔓延,保住蔷薇的根系。”
“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宁惊讶道。
“我一直暗中留意同德堂的动静,得知刘二带人出发,便赶来了。”林婉儿递给他一把水桶,“快,跟我来!”
浓烟像张黑沉沉的网,罩住了镇子东郊的天空。王宁跟着林婉儿一路狂奔,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温热,却抵不住心中的寒意。古宅方向的火光越来越旺,噼啪作响的燃烧声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混杂着木材坍塌的闷响,让人揪心不已。
“快!蔷薇藤蔓攀在墙上,火势一旦烧到根部,就彻底救不回来了!”林婉儿的青色衣裙在奔跑中翻飞,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满是焦灼,她手中早已备好两把水桶,递给王宁一把,“古宅后院有口老井,我们分头打水灭火!”
王宁接过水桶,只觉沉甸甸的,却不及心中分量的万分之一。他冲进古宅时,火势已蔓延到东墙,那些攀援生长的蔷薇藤蔓被火焰燎得滋滋作响,翠绿的叶片瞬间卷曲焦黑,粉红色的花瓣在火中簌簌飘落,如同燃尽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与蔷薇花的残香,令人窒息。
“住手!你们这群刽子手!”王宁红着眼睛,看到刘二正指挥着手下往墙上泼煤油,顿时怒火中烧。他提起水桶,劈头盖脸就朝刘二浇去,冰凉的井水瞬间浇灭了刘二身上的火星,也浇得他浑身湿透。
刘二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转头见是王宁,顿时恼羞成怒:“王掌柜,你敢坏老子的好事!”他挥起手中的火把,就朝王宁砸去。
王宁侧身躲过,手中的水桶狠狠砸在刘二的膝盖上。刘二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火把滚落在地,点燃了旁边的杂草。林婉儿见状,立刻提水浇灭,同时对王宁喊道:“先灭火!别跟他们纠缠!”
王宁咬牙点头,转身冲向后院的老井。井口布满青苔,井水冰凉刺骨,他顾不上多想,弯腰打水,一桶接一桶地冲向燃烧的院墙。林婉儿也不含糊,她身形灵巧,避开刘二手下的阻拦,专挑火势最旺的地方浇水。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压制住了部分火势。
刘二的手下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煤油桶,拿起棍棒朝两人打来。王宁一边打水,一边躲闪,手中的水桶成了武器,砸得几个汉子东倒西歪。林婉儿则从怀中掏出一把银针,手腕一扬,银针精准地射中几个汉子的膝盖,他们立刻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二看着林婉儿的身手,又惊又怕。
林婉儿冷笑一声,不答反问:“孙玉国为了垄断药材,竟不惜烧毁珍稀药材,置全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能赚钱才是硬道理!”刘二色厉内荏地喊道,又想冲上去阻拦王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村民们的呼喊声。原来是张阳带着十几个村民赶来了,他们手中都提着水桶、拿着铁锹,显然是来帮忙灭火的。
“刘二!你们太过分了!”张阳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王掌柜好心用蔷薇花给我们治病,你们却要毁了它,良心都被狗吃了!”
村民们也纷纷指责起来,有的甚至拿起石头朝刘二的手下砸去。刘二见势不妙,知道寡不敌众,连忙喊道:“撤!快撤!”他带着手下,狼狈地从后门逃窜而去。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扑灭了大火。古宅的东墙已经坍塌了大半,墙体熏得漆黑,那些曾经枝繁叶茂的蔷薇藤蔓,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枝干,耷拉在断壁残垣上,只剩下西墙和北墙的部分藤蔓还勉强存活,叶片上沾满了烟灰,显得格外憔悴。
王宁蹲下身,抚摸着一根还带着余温的藤蔓,心中一阵刺痛。这些珍贵的金边蔷薇,就这样被烧毁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不知还能不能存活。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只见她正仔细检查着残存的藤蔓,眉头紧锁。
“还有救吗?”王宁声音沙哑地问道。
林婉儿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幸好我们来得及时,根部没有被烧毁。这蔷薇花生命力顽强,只要好好养护,过些日子就能抽出新芽。”她从药篮中取出一些草药,碾碎后敷在被烧伤的藤蔓根部,“这是活血生肌的草药,能帮助它恢复。”
村民们也纷纷表示,愿意轮流来照看这些蔷薇花,浇水施肥,绝不让孙玉国再有机可乘。
王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向村民们拱手道谢:“多谢各位乡亲,王某替内子,也替全镇百姓谢谢你们。”
“王掌柜客气了,该我们谢你才对。”一个年长的村民说道,“若不是你,我们早就被疫病折磨死了。孙玉国丧尽天良,我们绝不会让他得逞!”
众人收拾好火场,正要离开,却见郑钦文带着几个家丁,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穿着绫罗绸缎,手摇折扇,脸上带着一丝假惺惺的关切:“王掌柜,听说这里失火了,我特地过来看看。这些蔷薇花虽珍贵,但烧了也就烧了,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王宁看着郑钦文,心中了然。孙玉国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定然是有郑钦文在背后撑腰。“郑乡绅,这金边蔷薇是治疗疫病的关键,孙玉国故意纵火,其心可诛。还望郑乡绅能主持公道,惩治元凶。”
郑钦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笑道:“王掌柜说笑了,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随便乱说。孙掌柜也是为了镇上的百姓,只是方法不当罢了。依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免得伤了和气。”
“到此为止?”王宁怒极反笑,“郑乡绅可知,若不是这些蔷薇花,镇上的疫病早已蔓延开来?孙玉国烧毁药材,就是草菅人命!”
“王掌柜,说话要注意分寸。”郑钦文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劝你还是好好经营你的百草堂,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挥了挥手,带着家丁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这药香镇,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王宁看着郑钦文的背影,心中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郑钦文是镇上的乡绅,势力庞大,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
林婉儿走到王宁身边,轻声道:“王掌柜,别太冲动。郑钦文与孙玉国勾结多年,背后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硬碰硬只会吃亏。”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为非作歹?”王宁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当然不是。”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曾听说,郑钦文的先祖曾是前朝御医,后来因误用蔷薇花治病,导致皇亲国戚身亡,才被贬回乡。他一直认为是蔷薇花害了他的家族,所以才会支持孙玉国毁掉蔷薇花。”
王宁心中一震:“原来如此!难怪他对蔷薇花如此敌视。”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林婉儿继续道,“我还听说,郑钦文暗中囤积药材,想要在疫病期间抬高药价,牟取暴利。孙玉国垄断蔷薇花,也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
王宁恍然大悟,原来这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利益纠葛。他看着残存的蔷薇藤蔓,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会尽快用剩下的金边蔷薇炮制出药方,控制住疫病,同时收集他们的罪证,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林婉儿点点头:“我会帮你。现在,我们先回去炮制药材吧。剩下的蔷薇花不多了,每一片都不能浪费。”
两人回到百草堂时,张娜的精神好了许多,正坐在窗边梳理头发。看到王宁回来,她连忙起身:“宁哥,你回来了,古宅的蔷薇花怎么样了?”
王宁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大部分藤蔓都保住了。我现在就去炮制药材,很快就能彻底治好你的病。”
他走进炮制间,取出剩余的金边蔷薇花瓣,按照林婉儿所说的三蒸三晾之法,仔细炮制起来。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张阳和王雪在一旁帮忙,看着王宁专注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期待。
夜幕降临,炮制好的金边蔷薇散发出温润的香气。王宁立刻配好药方,先给张娜服下,又让张阳和王雪将药分给等候在门口的村民。村民们服下药后,病情很快得到了缓解,胸闷、痢疾的症状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百草堂的名声越来越响,前来抓药的村民络绎不绝。而同德堂则门可罗雀,孙玉国看着空荡荡的药铺,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他知道,若是再不能阻止王宁,他的同德堂就彻底完了。
“掌柜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二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玉国阴沉着脸,沉默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今晚,我们去百草堂,把他的药都毁了,再把那金边蔷薇的药方抢过来!”
刘二心中一喜:“好主意!掌柜的,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夜色渐深,药香镇陷入了沉睡。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正在灯下记录着金边蔷薇的炮制方法,林婉儿坐在一旁,帮他整理药材。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夜色如墨,药香镇的街巷静得能听见虫鸣。百草堂的烛火还亮着,透过窗棂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道专注的身影。王宁正伏案书写,将金边蔷薇的炮制方法与配伍心得一一记录在泛黄的药经上,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林婉儿坐在一旁,指尖捻着一片烘干的蔷薇花瓣,目光落在墙角的药篓上,那里盛放着最后一批炮制好的金边蔷薇,香气温润绵长。
“林姑娘,多亏有你相助,否则我不仅救不了阿娜,也护不住镇上的百姓。”王宁放下毛笔,看向林婉儿,眼中满是感激。
林婉儿抬眸,清冷的眉眼间泛起柔和的笑意:“王掌柜医者仁心,本该得偿所愿。这金边蔷薇的古法,本就该用于济世救人,而非被奸人垄断。”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的古籍,递给王宁,“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草木秘录》,里面记载了更多蔷薇花的配伍之道,或许对你有用。”
王宁接过古籍,书页泛黄,边角磨损,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清晰。他随手翻开,恰好看到“买笑花”的记载,除了三蒸三晾之法,还标注着“药者,心为引,性为纲,顺其势则功成”的箴言,心中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门闩被撬动的声音。王宁眼神一凛,起身握紧了身旁的药锄:“来了。”
林婉儿也站起身,将古籍收好,从袖中取出银针:“是孙玉国的人。”
话音刚落,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孙玉国带着刘二和十几个蒙面汉子闯了进来,手中拿着棍棒和火把,气势汹汹。“王宁,把金边蔷薇的药方交出来,再把剩下的药材都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孙玉国面目狰狞,眼中满是贪婪与狠厉。
王宁挡在林婉儿和药篓前,神色平静:“孙玉国,你为了牟取暴利,烧毁药材、散布谣言、草菅人命,真当药香镇的百姓和你一样无知吗?”
“少废话!”孙玉国一挥手,“给我上!把药材抢过来,毁了他的药铺!”
蒙面汉子们立刻冲了上来,棍棒挥舞,直指药案和药篓。王宁早有准备,手中的药锄舞得虎虎生风,药锄本是采药农具,在他手中却成了防身利器,精准地避开攻击,同时反击对方的要害。林婉儿身形灵巧,银针如流星般射出,每一针都命中蒙面汉子的穴位,让他们瞬间失去行动力。
王雪和张阳也从内屋冲了出来,王雪握着采药小刀,张阳提着铜臼,与王宁、林婉儿并肩作战。百草堂内顿时一片混乱,棍棒碰撞声、惨叫声、器物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却始终没有撼动王宁守护药材的决心。
刘二见久攻不下,心中急了,举起火把就朝药篓扔去:“烧了这些破花!让他什么都剩不下!”
火把带着火星飞向药篓,王宁瞳孔骤缩,正要冲过去阻拦,却见林婉儿身形一晃,已挡在药篓前,手中银针精准地射中火把的引线。火把在空中顿了顿,火星熄灭,掉落在地。
“找死!”刘二恼羞成怒,挥着棍棒朝林婉儿砸去。林婉儿侧身躲闪,手腕一翻,银针射中刘二的肩井穴,刘二惨叫一声,棍棒落地,肩膀麻木得无法动弹。
孙玉国见状,亲自冲了上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直刺王宁心口。王宁侧身避开,药锄横扫,击中孙玉国的手腕,短刀“哐当”落地。孙玉国吃痛,后退几步,眼神阴狠:“王宁,你别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的是你!”王宁厉声喝道,“郑钦文让你囤积药材、抬高药价,你为了讨好他,不惜烧毁珍稀药材,害苦了全镇百姓。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村民们的呼喊声。“抓住孙玉国!别让他跑了!”“为我们讨回公道!”
孙玉国脸色一变,转头看去,只见张阳早已悄悄派人通知了村民,此刻数百名村民手持锄头、扁担,将百草堂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正是那位年长的村民。“孙玉国,你坏事做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孙玉国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从后门逃跑,却见郑钦文带着家丁站在后门,脸色阴沉。“郑乡绅,快救我!”孙玉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呼救。
郑钦文却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孙玉国,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你何用?”他转头对家丁道,“把他绑了,交给村民处置。”
孙玉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郑钦文,你忘恩负义!我们不是说好……”
“没有永远的合作,只有永远的利益。”郑钦文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你惹了众怒,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家丁们立刻上前,将孙玉国和刘二绑了起来。村民们见状,纷纷欢呼起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指责声、唾骂声不绝于耳。
郑钦文走到王宁面前,拱了拱手:“王掌柜,之前是我糊涂,被孙玉国蒙蔽,还望你海涵。”
王宁看着他,神色平静:“郑乡绅,你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被蒙蔽,而是你的家族声誉与利益。”他转身取出那本《草木秘录》,翻到其中一页,“你先祖并非因误用蔷薇花而获罪,而是为了自保,将配药失误的责任推给了蔷薇花。这本古籍记载,当年你先祖给皇亲国戚治病时,误将寒性的生蔷薇与其他寒性药材配伍,导致患者脾胃虚寒加重而亡。他为了逃避罪责,谎称是蔷薇花有毒,才被贬回乡。”
郑钦文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你说什么?”
“我说,蔷薇花无罪,有罪的是人心。”王宁语气坚定,“你因先祖的谎言而敌视蔷薇花,纵容孙玉国烧毁药材,差点酿成大错。真正的药道,是顺其性、治其本,而真正的传承,是明辨是非、济世救人,而非固守偏见。”
郑钦文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他想起小时候听长辈说起先祖的往事,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怨气,如今真相大白,才知自己一直坚守的仇恨,竟是一场谎言。他看着王宁,又看了看围在周围的村民,脸上露出深深的愧疚:“王掌柜,我……我错了。”
他弯腰捡起折扇,对村民们拱手道:“各位乡亲,之前是我糊涂,纵容孙玉国作恶,我向大家赔罪。今后,我愿将家中药材悉数拿出,协助王掌柜救治百姓,再不为一己之私危害乡邻。”
村民们见状,纷纷议论起来,最终还是那位年长的村民开口:“郑乡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真心悔改,我们就原谅你。”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孙玉国和刘二被村民们扭送官府,因纵火、囤积居奇、危害民生等罪名,被判流放边疆。郑钦文兑现承诺,拿出家中药材,还出资帮助村民在古宅周边开辟药圃,种植金边蔷薇,让这珍稀药材得以繁衍生息。
几日后,张娜的郁气结胸之症彻底痊愈,面色红润,笑容温婉。她陪着王宁来到古宅,看着墙边抽出的蔷薇新芽,眼中满是欣慰:“宁哥,这卖笑花,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王宁握住她的手,心中感慨万千。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婉儿:“林姑娘,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相助。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林婉儿浅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师父曾说,天下药材,皆为济世。我想去游历四方,收集更多珍稀药材的古法,传给像你这样心怀仁心的医者。”她转身看向墙头的蔷薇花,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佳人含笑,“这卖笑花的传说,也该添上一段济世救人的新篇章了。”
她向王宁、张娜拱了拱手,转身踏上了征程,青色的衣裙在春风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巷口。
王宁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敬佩。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草木秘录》,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妹妹和张阳,还有远处正在药圃中忙碌的村民,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药香镇的暑气渐渐散去,秋风送爽时,古宅周边的药圃已是蔷薇丛生。粉红色的花朵攀援在新砌的竹篱上,花瓣边缘的金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香气弥漫在整个镇子上空。百草堂的门扉敞开着,王宁正带着几个学徒辨识药材,张阳在一旁指导炮制,王雪则忙着给村民们分发新采的蔷薇花茶。
“王掌柜,这蔷薇花茶喝着真舒坦,胸闷的毛病再也没犯过!”一位村民笑着说道。
王宁点点头,眼中满是温和:“这花茶性温,既能顺气和胃,又能清心解郁,常喝对身体有益。”
阳光透过药铺的天井,洒在药斗上,“蔷薇花”的标签在光影中格外清晰。王宁知道,这场关于买笑花的风波,不仅治愈了百姓的病痛,也洗清了药材的污名,更传承了医者仁心的道义。而这株生长在古墙之上的蔷薇花,终将以“济世之花”的美名,在药香镇的土地上,常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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