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袁珊撞开了诊所的门。
里面坐着一些抱小孩的年轻妇女和老人见突然冲进来个满身是血的人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白褂子的年轻女护士闻声快步走了过来。
她看到章文鼻青脸肿满身血迹，还以为在附近出车祸自己跑过来处理伤口的。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处理不了你这么严重的伤，我帮你联系救护车送你去大医院吧。”
“不是我要看病，是她。”章文气喘吁吁看了一眼背上的女人。
“她怎么了？”护士焦急地问。
“你给她输一点营养液或者葡萄糖，她饿太久了，饿的失去知觉了。”
护士虽然对章文现在的状况有些怀疑，但是救人要紧，也没问太多，就带着章文把袁珊背进了输液室。
看着吊瓶里的乳白色液体，章文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去厕所洗了把脸。
看到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苦笑了一声。
本来就长得不帅，这下搞得更丑了。
刚才的小护士路过看到了章文，喊了他一声。
“你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章文坐到椅子上，小护士从药房里端出了一个放着瓶瓶罐罐和棉花纱布的铁托盘。
她先用镊子夹了一团棉花，沾了些碘伏抹在了章文的伤口处。
章文疼得嘶～了一声。
“大老爷们的，这点疼也怕啊？”小护士手里一边忙活一边问：“怎么了？这是跟人打架了？”
章文点了点头。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人打架，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看你人高马大的，还挂了这么多彩。”
章文没有说话。
小护士的嘴叭叭说个不停：“躺在那儿的人是谁？”
“是我家里人。”
“你虐待老人啊？人老了就得按时吃饭，现在饿晕过去了吧，不还得送到我们这里，别为了省那么点钱花更多的钱。”
章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沉默应对。
“咱们这些当孩子的，一定得平时多关照老人的起居，虽然工作忙，但是饭得给他们吃好啊，你如果实在没时间你就给他们留点钱，他们如果不会移动支付，就给留点现金，一定不能马虎大意，不然这次是饿晕过去了，下次你可能就得遗憾终身了。”
面对这小护士的说教章文哭笑不得，不知道如果袁珊听到了这些话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你好，我还想问一下，咱们这边能不能买一些营养液带走？”
小护士摇了摇头：“给病人输液这都是专业人士做的，你又不是医生，不能随便给你这些东西的。”
“那如果万一又晕倒了怎么办？”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看着章文：“又！？等老人家醒过来赶紧带着吃点东西吧，你还想又晕倒，哪有你这样当孩子的？”
章文这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莫名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小护士在章文的脸上粘了好几块纱布，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行了，赶紧把费交了去，要不然我怕你把老人家扔下自己先跑了。”
章文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还行，还没破相。
小护士还蛮可爱的，这世间虽然有很多污秽不堪藏污纳垢的事情，但是也有这样心向阳光可爱的人。
如果真的让黄寺光他们祸乱了这世间，那得有多少好人跟着一起遭罪啊。
章文去窗口缴了费，然后回到床边陪着袁珊。
自己在棚户区的所作所为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被警方知道，等袁珊醒了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输了两瓶营养液，袁珊终于睁开了眼。
她看见趴在床边熟睡的章文，立刻把头别了过去。
章文被她的动静惊醒了，赶忙坐了起来。
“醒了？！”
袁珊没吭声。
“能动弹吗？”
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别装死了，你说你何必呢？为什么不敢见我？因为自己老了变丑了？还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等死，不留下一片云彩？”
章文气不打一处来，他多希望袁珊能像以前跳起来跟他争论，用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看着他，可现在这个情况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让他深感无力。
“你别不说话，你以为你这么做就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实际上你这才是自私的表现，你看看我脸上的伤，你转过来看看！”
袁珊这才转过脸来，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只给眼睛留了条缝。
“别遮了，你昏过去的时候我已经看了个遍。”
可袁珊并没有放下自己的双手：“你的伤怎么弄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找你，我能受伤吗？你说你就不能去一个没人的深山老林里，非得跑到棚户区干嘛，那里都是些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你真不怕遇到危险？”
袁珊委屈巴巴地说：“我又没让你来找我。”
“你是没让我去找你，可我能不去找你吗？瞧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你看你，是不是因为我没能力了，又变老了，所以你都敢凶我了。”
“我可不敢。”章文急切的语气慢了下来：“我是怕你遇到危险你懂吗？你是我姑奶奶，我求你了，以后再别整这出了好吗？我非常担心你。”
“可我快死了，你把我留在身边又能怎样？你别管我了，你走吧。”说着袁珊的声音就开始哽咽。
“没事，要死我看着你死。”章文真是搞不清楚女人的脑回路，更何况袁珊都活了一百多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说啥呢？！”小护士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她刚准备过来看看袁珊是不是需要换药，就听见章文那一句要死我看着你死。
“刚跟你说完对老年人好一点，结果你就来这么一出，你可真是不孝啊。”
章文真是有苦说不出，没想到的是这一茬竟然把袁珊逗笑了。
袁珊立刻戏精上身：“没错啊，我这个儿子，整天虐待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还巴不得我这个老东西赶紧死，你可真不孝啊。”
章文气得真想给她头上来一巴掌。
小护士接着附和：“阿姨要不然你去养老院吧，我刚好认识一家，天天跟这样的儿子待在一起活受罪，还不如去养老院呢。”
袁珊见章文的脸憋得通红，知道这个玩笑该停止了，于是她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谁叫我生了他呢？自己生的儿子怎么样都得受着。”
小护士坐在床边握着袁珊的手：“阿姨你不用委屈自己，现在法律都很健全，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可以去告他的。”
“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好心人呐，不行你嫁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吧，给我当儿媳妇。”
小护士瞪大眼睛拼命摇头：“阿姨你说什么呢？你都说了他不成器还要我嫁给他，那不行，我怕他也虐待我。”
章文终于坐不住了。
“有力气了是吧，有力气咱们就走，别搁这待着了。”
小护士白了章文一眼：“阿姨这才刚醒过来，你就不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算了吧。”袁珊摆了摆手：“只要能有我一口饭吃就行，在这里待着还要花钱，挣点钱不容易，我还是跟他回去吧。”
小护士搀着袁珊坐了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姨我就不劝你了，反正有什么事情你就报警，要么你来找我也成。”
“好的小姑娘，你真是心地太善良了。”
章文赶紧蹲下给袁珊穿鞋，这祖宗总算是愿意走了。
他扶着袁珊，一步步的走回到车里。
小护士不放心还一块跟了出来。
章文把袁珊放在副驾，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临走的时候小护士安顿了半天，还给袁珊留了自己的手机号。
车门关上的时候章文一脚油就逃离了这里。
坐在旁边的袁珊笑个不停。
“这小姑娘真的不错，不然等我死了你跟她联络联络？”
“那等你死了再说。”章文骂道。
“你是一点也分不清轻重缓急，你知道我为了把你从棚户区里救出来都做了什么吗？”
袁珊满脸疑问地看着他：“你干嘛了？”
“我砍了好几个人，那些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再不快点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你为了我砍人了？”袁珊一点也不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勇气呢？”
“喂！我这是故意伤人罪，要判刑的晓得不？你别说的那么风轻云淡好不？”
“那又怎么了。”袁珊扭过头看向窗外：“反正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变天了，更严重的事情都会发生，你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
“那不是还没发生呢！”章文气得破口大骂。
袁珊没有回应，两个人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章文驾车驶上了高速公路。
袁珊看着道路两旁倒退的沙漠和胡杨林，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自己快死了吧，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咱们现在去哪儿啊，回银川吗？”
“不回。”章文说：“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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