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乐开花门内，周方立刻就感觉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肃杀。
他朝店里扫了一眼，只见收银台后的吴冰满脸阴沉，后厨方向传来的剁肉声响个不停，听上去可比往常要更加来劲。
周方与阿喜交换一下眼神，识趣地往店里最角落的空位里钻了进去。
他可不想被卷进这两口子的风暴之中。
阿喜过来招呼他：
“大哥，想吃什么，我去告诉大叔。”
“让老爸随便弄碗鱼蛋粉就行了，对了，有猪耳朵的话就来点。”
阿喜应了一声离开，没过多久，就见她端着一碗汤粉回来，忍着笑说：
“大叔说了，鱼蛋粉有，猪耳朵没有，想吃就把自己的切了。”
周方一怔，撇撇嘴：“对亲生儿子也这么小气？”
阿喜偷笑两声，便又去招呼店里其他客人了。
周方吃了两口汤粉，视线在窗外街道上随意转了一圈。
他看见对街的鱼铺外围了好些个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鱼铺外架了遮阳棚，棚子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中年发福的秃头男人。
那是卖鱼陈，在棚户区卖了十多年鱼的老街坊。除了偶尔缺斤少两外，做人倒也算不错。
卖鱼陈穿了一件脏兮兮的围裙，微躬着身，一边抹着脸颊上的汗水，一边将手中皱巴巴的钞票往身前的壮硕大汉递了过去。
那卖鱼陈身材本就矮小，此时站在那大汉身前，就像是个偷东西被抓到的小孩。
不知为何，大汉没有收下钞票。
只见他伸手在卖鱼陈的左脸拍了两下，看着力道似乎不轻，扇得卖鱼陈的脑袋不停往一边偏去。
周方眯了眯眼，依稀能看见卖鱼陈的脸颊一下肿了起来。
见到大汉身后的同伙发出一阵哄笑，卖鱼陈也赶紧陪笑了几声，仿佛被打的那人不是自己。
由于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周方便伸手将窗户推开，说话声一下就随风飘了进来。
只听卖鱼陈恳求地说：
“铁头大哥，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月底刚刚交了儿子的学费，手头比较紧。拜托你宽限一下，我保证下个月一定给你补上！”
铁头？
周方没怎么费力便记起了铁头是谁。
他是棚户区这带的混混头子，总带着手下到处敲诈勒索，只要在棚户区住的够久，迟早都会尝一次这伙人给的苦头。
周方蓦然想起，原身还曾经从铁头的手下那里进过一批劣质的壮阳药，最后迫于对方的势力，也只能认栽了事。
这时，铁头不疾不徐地说：
“这个月是这个月，下个月是下个月，怎能混为一谈？再说了，你儿子交学费跟我有什么干系？卖鱼陈，你没本事就别学人生儿子啊！”
卖鱼陈不敢顶嘴，一手捏着钞票，一手不停在围裙上来回磨蹭，满脸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铁头又说道：
“这样吧，我送你儿子下矿干活，那笔介绍费刚好够这个月的份子钱。你说读这些破书有什么用，不如让他早点帮家里赚钱，你说是吧？”
卖鱼陈吓得满脸刷白，颤抖地说：
“求求你，铁头大哥，再给我十天，十天就好，我一定交够这个月的份钱。我儿子才满十六，让他去下矿这辈子就毁了！”
铁头顿了一下，轻飘飘地问道：“你不愿意？”
卖鱼陈流下满头大汗，惶恐地解释道：
“不是，铁头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实在——”
铁头不由分说就把卖鱼陈一脚踹倒，跟着抬起手朝身后挥了两下，下令道：
“给我砸店！”
四五名手下轰然应了，脸上尽是兴冲冲的表情，像是进游戏厅的少年，一边怪叫，一边将店铺里的东西给砸的稀巴烂。
卖鱼陈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店铺变得面目全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哭得涕泪纵横，爬到铁头脚边，苦苦哀求铁头放他一条生路。
铁头看着卖鱼陈，仿佛是在考虑他的请求。
卖鱼陈不敢催促，喉头上下滚动，满脸汗水也不停落下。
身后混混们砸店的声音传进耳里，每下都像是在狠狠切割他的心口。
一会儿过去，铁头缓缓开口道：“十天？”
卖鱼陈忙不迭应道：“十天，就十天，谢谢铁头大哥，我一定凑够数！”
铁头瞄了一眼卖鱼陈手上的钞票，摊开手往前一伸。
卖鱼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如获大赦般将那叠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过去。
铁头收下钞票，随手往兜里一塞，说道：
“就给你十天，这些钱就当作利息。十天后记得准备好这个月的份钱！”
卖鱼陈立即大惊失色，一把抱住铁头的大腿：
“这怎么可以，那些钱抵得上半个月份钱了，怎么就是利息了？这不公平啊！”
铁头厌恶地看了卖鱼陈一眼，抬脚又将他给踹了出去。
卖鱼陈惨叫一声，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最后抱着肚子蜷缩着爬不起来。
铁头啐了一口，扭头朝几个手下吩咐道：
“不识好歹的蠢货，把铺子里的鱼都扔马路上去。”
几个手下兴高采烈地做起事来，铺里的鱼被一条条甩到马路中央。
卖鱼陈见了心急如焚，强忍着腹痛爬出店铺，抽抽噎噎地想把那些鱼给捡回来。
铁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朝两边的店铺看了几眼，突然迈步横穿马路，似乎就要往乐开花的方向走来。
周方吓了一跳，目光紧随着铁头到了乐开花门前。
这才突然注意到，原来吴冰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笑嘻嘻地将准备好的钞票递了过去。
“铁头哥辛苦了！”
铁头看了吴冰一眼，接过钞票后直接塞进兜里，看来乐开花的信用良好，用不着费神点数。
等到铁头转身离开，周方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打量回到店里的吴冰。
此时，阿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们好过分！”
周方扭头看去，这才注意到阿喜也站在窗边，双眼正盯着对街的鱼铺，表情既生气又害怕。
周方想了想，问道：“咱们乐开花也要付份钱的吗？”
阿喜讶异地看向周方：
“这几条街的铺子都收的，大哥你不知道吗？”
周方有些尴尬，但他脑中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只有一种可能，原身向来没留心乐开花的事，因此才对每个月的保护法毫不知情。
果真是个没心没肺又败家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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