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周方把从外事办取到的现金交给了阿巴斯。
阿巴斯将装满现金的袋子随便往柜子里一塞，仿佛那只是一袋没吃完的面包。
看阿巴斯此刻的态度，周方不免更加好奇，昨天在保险箱里见到的石板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周方知道这事是不能提的，但凡他表现出一点兴趣，阿巴斯多半立刻就会将他扫地出门。
周方将两万块的酬劳塞进皮夹，正准备离开时，阿巴斯又出声将他叫住。
“我们后天就出发去甘巴草原。”
“这么快？”
阿巴斯阴郁地点了点头：
“之前提过的那个拳手，你可以去找他了。他可以拿到一天三千的酬劳。”
这趟周方陪阿巴斯出门调研，如果加上补贴，一天的酬劳有四千盾。
他开给保镖的价码比周方要少上四分之一，这样的差距肯定有避免让周方感到不快的考量。
这阿巴斯虽然性格乖僻，但对这些事还是看的清楚。
周方记得今天刚好是棍子打上石膏的第十天，若是再提前一天，那棍子这趟就没办法随行了。
离开阿巴斯的书房，周方便回到门厅边的小房间里待着。
能出去走一趟也不是坏事，每天窝在这个小房间里，都快能闷出鸟来了。
记忆中，原身鲜少离开棚户区的范围，短暂的二十几年岁月，几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连带使得周方对周遭的环境也知之甚少。
中午，莲姐照例送来午餐，离开前询问周方是否愿意在月底陪她去一趟孤儿院。
“爵士这个月多给了两万盾费用，我打算给孤儿院的孩子多买几件衣服。我一个人实在搬不动，只能出动你这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了。”
周方一口答应了。
现在要让他捐钱自然是爱莫能助，但出点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不过离月底只剩下不到十天，到时候调研不知道结束了没有。”
“我刚才问过爵士了，他说你们这趟出去最多就一个礼拜，刚好来得及。”
莲姐才离开不久，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周方本以为是莲姐忘了交代什么，没想到打开门一看，看见的竟然是阴郁的阿巴斯爵士。
爵士先看了一眼桌上的餐盘，然后才说道：
“吃完饭了吗？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周方侧身让出道来。
爵士却摇了摇头道：“陪我到院子里去，走两步。”
周方自然没有意见，尾随着阿巴斯走出屋子，两人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然后才在边上的凳子坐下。
正午时分的日头虽然炙热，但两人头上有一片遮阳的棚子，勉强也算是阴凉。
阿巴斯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眼中的阴郁似乎稍微淡去了些许。
周方陪着阿巴斯看了几眼天空，没多久就觉得坐不住了。这种把人叫出来又不说话的贵族做派，让周方有点想要骂人。
又过了一会儿，阿巴斯才收回视线，对周方说道：
“你知道在米诺斯帝国，哪种人的地位最高吗？”
周方摇摇头，原身连碧丘市都没离开过，脑中对米诺斯的知识基本等于没有。
阿巴斯自然毫不意外，淡淡说道：“你试着猜猜？”
周方暗叹口气，既然拿人手短，还是别扫了老板的雅兴吧。
他想起面前阿巴斯的身份，便随口答道：
“贵族？”
“不对。”
周方愣了一下，虽然他说的随意，但在回答前还是做过思考的。
不过……在米诺斯帝国里，地位最高的并非贵族？
周方想了想，又说道：“官员？”
阿巴斯摇头。
周方摊摊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阿巴斯嗯了一声，再次抬头往天空看了看，但眼中的阴郁却变得更加深沉了些。
“在米诺斯，最有地位的身份并非贵族，而是超凡人。”
周方挑了挑眉，这答案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依照他的认知——不对，该说是原身的认知——超凡人的地位低下应该是全宇宙的共识。
阿巴斯看了周方一眼，对他的反应也不意外：
“整体而言，米诺斯的权力的确是掌控在贵族手中。但权力在贵族之间如何分配，却又关系到各个家族中的超凡人数量与水平。话说回来，在米诺斯，我们习惯称超凡人为神将。”
神将？
周方若有所悟，这个称呼其实已经将价值取向表现得很明白了。
但是……
周方看向阿巴斯，目光中多了些许疑惑。
阿巴斯看懂周方的表情，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你不用猜了，我并非超凡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光是我，其实我的家族成员里全都是普通人类。”
周方愣了愣，照阿巴斯刚才的说法，这在米诺斯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阿巴斯叹了口气：
“在米诺斯，一旦家族中没有超凡人，他们所拥有的领地与财产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周方皱眉道：
“难道就因为你们家族没有超凡人，有人便能来硬抢不成？”
阿巴斯爵士的表情变得木然：
“就是如此，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家族里的一切就被其他贵族掠夺一空。之后，我的大哥带着我，投靠另一个行星的贵族，终身为他们效劳，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我的父母全在那场抢夺中死去了。”
周方默然。
他很难想象，米诺斯作为幅员近千光年的庞大帝国，竟然还在依靠如此野蛮的丛林法则运作，更匪夷所思的是，它竟然还没因此溃散崩溃。
更别说还有同样强大的婆娑联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阿巴斯爵士又说道：
“这便就是我研究人类进化道路的初衷，我没办法接受，依靠野蛮的力量来发展文明会是演化的正途。”
周方反驳道：
“恕我直言，爵士，这个宇宙还有大半的地方，并非由超凡人说了算。你自己不也能看见，咱们婆娑联合，超凡人的地位就低的可怜。”
阿巴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周方：
“是这样吗？”
“当然，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宁愿当个矿工也不想接受改造手术。”
阿巴斯欲言又止地看着周方，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周方被阿巴斯的眼神看的不太舒服，但左思右想，还是找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最后索性把这事甩到一旁，看向阿巴斯道：
“那你们的皇帝怎么办？万一皇族里碰巧没生出超凡人呢？”
“米诺斯帝国的皇帝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是一个摆设了。”
周方摸了摸鼻子，觉得还是有些说不通，不过都是几百光年外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去操心。
也难怪阿巴斯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有这样的遭遇，还能每天平静地研究课题，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仿佛是听见了周方的心声，阿巴斯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还能做这些研究，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去死而已。每天睡前，我都祈祷能做一场美梦。
在梦里，我能够将仇人家族里的所有成员，都一个一个地亲手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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