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桌子后头，坐着个戴眼镜的，中山装男人。
那人坐得笔直，桌上表格堆得老高，像小山一样。
“同志，俺们是来给娃报名高考的。”
张平凑上前，小心翼翼开了口。
男人头都没抬，推了推眼镜，声音挺冷淡：“填表，报名费一块钱。”
张平赶紧掏钱，接过表格，一个字一个字地填，生怕写错。
廖柏明眼尖，瞅见旁边有人在跟人搭话，立马凑了过去：“同志，你好你好！打听个事儿，今年这高考，听说挺难的？”
“那可不！”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过去几个？”
“表格填好了？报名费交了？”
男人瞟了眼张平，又问，
“高考复习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张平被问懵了，挠挠头：“资料？还要啥资料？”
“咚！”
男人钢笔敲在桌上，眉头皱起：“我说同志，你家孩子这是要高考！天大的事！不是闹着玩！”
“今年不一样，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
“课本吃透，国家大事要懂，政策方针要学，最要紧的，政审还得过！”
男人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最好是党员，那才稳当！”
张平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些他都没准备！
等等，不对啊！
自家闺女不就是党员吗？
这……这算不算天上掉馅饼？
廖柏明看张平那表情，就知道他想啥，赶紧插嘴：“同志，要是党员，要准备啥材料？”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能用上党员身份，那肯定事半功倍！
男人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张平：“喏，都在上面了。回去好好准备，这可是改变命运的大事！”
张平接过纸，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这也太多了吧！”
张平忍不住叫出声。
廖柏明也凑过来看，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爷，这比我想的还麻烦！”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麻烦啥？这是为国家选人才！”
“嫌麻烦，就别考！”
“考！咋不考！”
张平一听这话，急了，声音都大了：“这可是俺闺女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猛地转头看廖柏明，脸上笑开了花：“廖叔，你说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俺闺女前不久才入党啊！”
“哎呦！张平老弟，你咋把这茬给忘了？”
廖柏明一拍大腿，也激动起来，
“你家婉儿丫头在学校可是积极分子！说不定政审更容易过呢！”
张平眼睛都亮了：“对啊！我咋把这事给忘了！”
“廖叔，你真是俺的福星啊！”
两人兴奋击了个掌，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张平按捺不住激动，赶紧问那男人：“同志，要是积极分子，还是党员，这政审能过吗？”
男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斜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积极分子？”
“党员又咋样？”
“党员就一定行了？”
“照样得看平时表现！”
“还得组织上考察！”
张平的心，忽悠一下，又悬了起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廖柏明赶紧拍拍他肩膀，压低声音安慰：“放心吧，老弟！”
“咱这条件，咋说也比白板强多了吧？”
报完名，两人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那速度，比兔子还快几分。
一路上，两人肩膀碰肩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嘴角咧得老高。
要不是怕被人当成神经病，估计真得点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庆祝一番。
“老廖，你说这高考突然恢复，对咱村里，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张平眯着眼睛，吧嗒着嘴里的烟。
廖柏明吐出一口烟圈，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肯定是好事儿！”
“没听人说，知识改变命运？”
“以后咱村也能出大学生，那得多光彩！”
“道理是这个道理，”张平挠挠后脑勺，“可咱村里那些娃，有几个能考上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嗨，管那么多干啥？”
廖柏明拍了拍张平的肩膀，给他打气：“先把婉儿这丫头的事儿办妥了再说！”
两人正说着，就到了村口。
往常这个时候，村里人都躲在家里忙活。
今儿个，怪了，村口黑压压围了一群人，比赶集还热闹。
“哎呦喂，这高考，说恢复就恢复了！”
一个胖婶儿，一拍大腿，那个后悔劲儿，就别提了。
“早知道，当初我就该让我家狗蛋去林校长那儿好好念书！”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瘦高个男人，也跟着唉声叹气。
“当初我要是狠下心，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学啊！”
“现在说啥都晚了！”
“怪就怪咱当初眼皮子浅，光盯着眼前那点吃的，没远见！”
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都在那儿懊恼。
眼尖的，瞧见张平和廖柏明回来了，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哎，你俩这是从哪儿回来？”
“看把你们乐的，捡到金元宝了？”
张平这人，天生藏不住话，清了清嗓子，故意卖关子：“嘿嘿，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高考恢复了！”
“我俩刚去镇上，给孩子准备报名材料去了！”
“给谁家孩子报的名啊？”有人伸长脖子问。
张平得意洋洋，差点脱口而出“Yes！”
话到嘴边，硬生生卡住了。
“野啥？”村民们面面相觑，一脸懵。
这词儿，他们听不懂啊。
张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找补：“是！是给我家婉儿报的名！”
廖柏明在一旁，看着张平那嘚瑟劲儿，恨不得踹他一脚。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平，压低声音说：“低调点！”
“尾巴都翘上天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婉儿已经考上大学了呢！”
张平这才收敛了点，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扬。
廖柏明赶紧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张平这是高兴过头了，胡说八道呢！”
“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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