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忽然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岚音正在解他衣服，连忙扯回衣领，不让她再看下去。
“是谁干的？谁敢在洛水动我的人？”岚音字字顿停，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来。
身为神明，岚音一向都宽仁待下，仁爱百姓。但这并不意味她是个好欺负的神明，谁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休怪水神戟无情！
云生整了整衣领，平静地道：
“不是别人干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用鞭子抽的。”
岚音难以置信：“什么？”
云生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刚才说了，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啊。只不过这招好像没什么用，所以就没有告诉你，省得你烦心了。”
岚音一把揪住云生的领子，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云生仍是无所谓的样子：
“就是在你来商山之前啊，我冒犯了你的心上人，然后你打了我一耳光，把我赶出门之后。我本来是想跟你道歉来着，可是我想你当时那么生气，一定不会轻易地原谅我，所以我就……
我本来还打算在院子里跪一晚上，等你明天早上起来看到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你一时心软，就原谅我了。”
云生忽然狡黠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很聪明啊？可是我看你深夜出门，担心你会出事，就一路跟着你过来了，所以原定计划就没有完成啦。”
云生认真地道：“幸好我跟出来了，要不然你从树上摔下来都没人知道，也没人来救你。”
岚音现在特别想再给面前的人一耳光，看来之前她那一耳光根本就没有把他打醒，竟然不知悔改，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云生见岚音压抑着怒气却并不说话，反倒笑了起来：“我这样是不是和那个稚尧很不一样？他从来都不会这么刻意地装可怜来博取你的同情对吧？所以你才那么喜欢他，那么忘不了他。”
云生闭了闭眼，轻声道：
“替身到底是替身，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原主万分之一。单单是你爱他这件事，我便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岚音气极反笑：“替不替身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把你当做稚尧的替身？你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岚音说这话并非毫无根据，事实上，她也一直将云生和稚尧当作是两个人来看待。
如果要用小动物打个比方，岚音认为，稚尧更像是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猫，即便备受欺凌，也只会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要实在被欺负得狠了，最多也就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看着凶悍，其实比谁都心软。
而云生更像是一头小豹子，牙尖嘴利，谁要是敢欺负他，他定要让那人好看。当然，若欺负他的人是岚音，那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在岚音这里受了委屈，云生就会开动脑筋，想尽各种方法折腾自己，直到岚音服软。
“是不是我太骄纵他了？”
岚音一边暗自心道，一边想起了云生六岁那年的事。
那年开春，蛇族结束冬眠后，岚音带着云生去拜访蛇族族长。
她的本意是为云生铺路，为他将来在蛇族中的发展建立一个良好的基础。蛇族族长见岚音既有意提携，自然十分上道，连忙介绍族内众人同云生认识。
岚音见云生与族长的小女儿瑞莹相谈甚欢，感到十分欣慰，于是也放心地跟族长聊起近况。
“哇，我不跟云生哥哥玩了！云生哥哥坏！”听到女孩的哭声，岚音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瑞莹一路小跑着到岚音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道：“岚音姐姐，云生哥哥欺负我！”
族长见状连忙上前：“瑞莹，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这位是尊贵的水神大人，你怎么能……”
岚音向族长轻轻摆了摆手，微笑着表示无妨。
“瑞莹乖，告诉岚音姐姐，云生是怎么欺负你的？姐姐给你主持公道好不好？”
瑞莹抽了抽鼻子，小声地道：“刚刚，我想看云生哥哥脖子上挂的海螺，就伸手去摸了。可是，云生哥哥不仅不让我看，还拍掉我的手。他还对我说，说他再也不想跟我一起玩了！”
说到这里，瑞莹放声大哭。
海螺？岚音记得，之前那枚海螺已经被她送给玄天宗的弟子郑薇。现在这枚是她亲自去南海寻来，云生从小戴在身上，一刻不曾离身，也难怪他宝贝。
族长见岚音沉默不语，连忙打着圆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水神大人您不必在意。这小孩子啊，气性大，忘性也大，等过两天她就忘了，又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您不必多心。”
族长向女儿挥挥手，一边道：“瑞莹啊，你喜欢云生哥哥吗？你想跟他一起玩吗？”
瑞莹却仍旧扒着岚音的衣角不松手，只是扭扭捏捏地道：
“瑞莹喜欢云生哥哥，瑞莹想跟云生哥哥一起玩。”
族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转头去看岚音的神情。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偏偏云生最见不得有人缠着岚音不放。于是他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一下拍掉瑞莹的手，充分宣示自己的主权地位。
瑞莹本来都被族长哄好了，见云生忽然又拍掉她的手，并且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很不好惹的样子，顿时又开始放声大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族长扶了扶额，表示哄小孩他真的尽力了，别为难他了。
云生对此却毫不在意，正要拉着岚音的手，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刚刚与蛇族众人的见闻。
却只见岚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问族长要了一根竹鞭和一间空房后，便将云生一把抱起，然后扔进了房间里。
云生从没见过岚音这样，他拽了拽岚音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岚音，你生气了吗？”
岚音平静地道：“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瑞莹道歉。”
云生表示不服：“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谁让她自说自话要碰我的海螺的？她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对，就算她来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云生一边摸着脖子上心爱的海螺，一边暗自心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瑞莹根本就是想趁机跟我套近乎，我才不会上当呢！要不是刚才当着岚音的面，我早就把她骂哭了！”
岚音重复道：“去道歉。”
云生扬着头表示绝不认错。
“很好，给我跪下。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还没等云生反应过来，岚音就一鞭子抽在他的膝盖上。于是，云生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直到竹鞭一下下地落在她的背上，云生才终于意识到，岚音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要教训他。
一直以来，因为稚尧的缘故，也因为岚音本人心软的缘故，她对云生的教育多以放养为主。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对云生太过纵容，但是一想到前世稚尧吃了那样多的苦，她就再也舍不得云生吃一点苦，受一点疼。
云生也不负岚音所望，一改稚尧从前那副羞涩怯懦的性子，在洛水为非作歹，堪称洛水一霸。
事实上，在此之前，云生也不是没有闯过祸。
什么上山打雀，下河摸鱼啊，那都是小事，反正来告状的也不止一家了。岚音当时想着，左右云生还小，小孩子调皮任性点很正常，等长大了就好了。
稚尧本性纯良，所以，岚音相信云生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何况还有自己在一旁看着，想来他也不会闯下什么大祸。
而且说实话，比起稚尧什么事都藏心里，不肯说的别扭性子，岚音倒更是喜欢云生现在这样。
如果当初，稚尧没有什么事都瞒着她，一个人默默地为洛水牺牲，或许他们就不会走到最后那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岚音对于云生的教育可以说是有意纵容。
但是云生调皮归调皮，却很会撒娇。他知道岚音最是心软，并且对他十分疼爱，所以在通常情况下，他只要撒个娇，服个软，保证以后不再犯，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岚音的原谅。
当然，下次该犯还是要犯的。
除了岚音之外，洛水一带的妖族对云生也是诸多包容。
毕竟，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洛水，依洛水而生，平常生活和修行全都要仰仗洛神的庇护，所以自然也会对云生多加照顾。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还有些期待云生能在他们的领地上惹出点事儿来，这样就正好有机会向洛神示好，顺便套个近乎。
所以，云生长到六岁之前，在洛水都是名副其实的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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