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惊骇与错愕中时,李承越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形晃了晃,似乎真是醉了,但那双扫过所有人的眼睛,却清明得像一汪寒潭。
他随意地拱了拱手,礼数不周,姿态却潇洒。
“亥时已过,酒也尽了。”
“小弟,先行一步。”
声音落下,人已转身。
他没有等待太子或任何人的允准,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他随手拎起案上那坛未喝完的酒,任由酒液从坛口洒出几滴,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的脚步看似踉跄,摇摇晃晃,每一步却都踏得极稳,仿佛不是醉酒,而是在踏着一首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曲子。
就这样,他拎着他的酒,走出了那片灯火通明,也走出了那片死寂的沉默,将一整个东宫的惊疑与诡谲,都留在了身后。
李承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李承越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所有人:
“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靖王李承渊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似乎让他更加清醒。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响,冷笑道:
“能在朝堂之上,当众点破钦天监刘宏,那把刀的用处之人,怎会是真傻?”
“他只是……不想让我们看懂罢了。”
一直沉默的六皇子安王李承砚,此时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戏。
“你们不觉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他说话做事的那股劲儿……有些像皇祖父吗?”
“皇祖父”三个字一出口,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遥远的、充满铁与血的开国时代。
那位带着族人从白山黑水间杀出,威名震慑四海的开国皇帝,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李承砚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用他那不急不缓的语调,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可惜皇祖父戎马一生,打下这万里江山,登基不过三年,便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他的目光转向主位上的太子李承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父皇承其遗志,爱民如子,开创了这百年难遇的天盛盛世,才有了我们今日,安稳地坐在这里,把酒言欢。”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幽微的叹息:
“不过……我曾在父皇的私藏中,读过一些前朝老臣的笔记。”
“据他们记载,皇祖父当年,在前朝昏君面前,也是这般……看似荒唐不羁,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咱们这位‘酒弟’,与皇祖父当年的做派……如出一辙。”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向众人,尤其是向太子李承明,深深一揖:
“时辰不早,臣弟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履沉稳,留下一个令人无法揣测的背影。
殿内,死寂。
良久,皇子们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仓促地向太子行礼告退。
一场本该其乐融融的家宴,最终在一片沉重而诡异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骁王府的书房内,一缕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茶已经续了三道,早已失了温度,正如镇国公祖孙和骁王李承傲此刻的心情。
李承傲一拳砸在紫檀木的桌案上,茶杯都跟着一震。
他眉心紧锁,满脸的烦躁与不解:
“下毒,毒不死!”
“杀手,杀不掉!”
“外公,你说那老九的命,是不是阎王爷见了都要绕道走?!”
镇国公卢镇岳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杯盖缓缓撇去浮沫,声音沉稳如山:
“王爷,欲速则不达。”
“如今,想杀九皇子的人,不止我们一家。”
“这潭水已经够浑了,我们何妨再多等片刻,坐收渔翁之利?”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孙儿,卢瑾天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轻笑出声:
“王爷,外公说得对。”
“我们何必亲自下水,把水搅得更浑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三皇子雍王,不是正愁找不到扳倒九皇子的由头吗?”
“我们不妨……就送他一份‘大礼’。”
卢瑾天做了个“合拢”的手势,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一石二鸟。”
“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李承傲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嗜血的兴奋。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狞笑:
“好!但此事要做得干净利落。”
“抓不到狐狸,反倒惹了一身臊,那样的蠢事,我们不做。”
卢镇岳与卢瑾天对视一眼,双双起身,郑重拱手。
卢瑾天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地说道:
“王爷放心,瑾天必当全力以赴,安排得天衣无缝。”
雍王府书房内,李承稷正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正是他的心腹侍卫进一。
进一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清晰:
“启禀王爷,晨王他……出门了!”
李承稷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瞬间迸发出狼一般的绿光。
他一个箭步冲到书案前,双手“砰”地一声撑在案上,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好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狂喜。
他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对着进一低吼道:
“快!去通知仙师!告诉他,鱼儿出洞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阴冷而残忍,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这回,我倒要看看,他那‘百毒不侵’的身子,还能不能从仙师的‘炼狱’里爬出来!”
“这‘酒疯子’,必死无疑了!”
“是!”
进一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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