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到了过年时，就把家里以前的那些长袍马褂，给几个孩子一一改了出来穿。给爸爸生活的压力，就少了许多。
在帮爸爸买墓地的时候，陈本虚感觉自己手上，已经比较轻松了。同时还问了之后，感觉那墓地费用并不贵。
陈本虚也想，反正自己的家里，是从江西那边过来的。在这里并没有祖坟。就打算多花一点钱，连一家人以后的墓地，都买了下来。
那就是有个七八个家庭，数十口人的计划。谁知道妈妈听了就说：
“陈本虚，我晓得，你这个人，肯为家里做事。当年你流浪贵州。挣得的第一笔，就赶快给了我们家。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就没有必要，去花那些钱。你要是肯一个人出钱买，连你爸爸的，还有我的，一起买了就行。
“轮到你们几个人，那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到了那个时，还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果然不出妈妈所料，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沱江城也开始了建设公墓。有些自己早早的，就弄好了的墓穴，全都不准安排住进去了。
很多年后，从乡下回来，妈妈也只是想，自己就做一个裁缝，混下半辈子算了。哪晓得有人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了当年的旧工资表。
有产在单位看到了她的名字，才承认了她的工龄。得了一份干部的退休工资。
在送妈妈去肿瘤独院的时候。陈本虚和朱医生说：
“可不可以不要去那里。就到上面一个大医院的肿瘤科。”
朱医生说：
“你这个苦心，我知道。你是怕妈妈，一下子接受不了。得了癌症这个现实。其实哪怕她只要一知道，自己住进了医院的肿瘤科。
“对于一个病人在心理上来说，那都是一样的了。再说，肿瘤医院治疗的技术和条件，还是要全面一些。我们这边的这一类患者，都是要去那里住院的。”
一个晚辈，总是要事情到了临头，才为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考虑到这些。要是当年的爸爸妈妈们，也像他们的孩子一样。
在孩子才咿呀学语的时候，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忽略孩子的身体情况，也不太过问，孩子的饥饿冷暖。
那这些孩子当中，又能够有多少个人，能够平安健康地，活得下来？人生啊，总是让你，有多少应该后悔莫及的事情。
许多日子过去了之后，尤其是我们自己，养育了子女。也到了一身病痛的年纪，这才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让人体会到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女儿，那真的是叫做恩重如山！
一个表面再坚强的人，他的那心里，都是十分脆弱的。
去过了神奇县的那一趟，碰到的，只是一个在表面，会笑嘻嘻的伯伯。这个事情让陈本虚对别人的帮助，哪怕就是至亲的帮助，都失去了信心。
这一次回到沱江城，就根本没有抱什么目的，想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只是想让爸爸妈妈晓得了。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要去北京大学，上学的事情了。
并没有准备要开口，问爸爸妈妈说，自己要什么学费。从小到大，陈本虚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多。
才十几岁的时候，妈妈爸爸就让他去了神奇伯伯那里。那个时候，他是多么舍不得沱江城啊。
这里是他从小长大，从来还没有离开的地方。不过看着爸爸妈妈的脸色，他知道，他们在心里，也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他们的。
完全是家里的生活，太困难了。几乎到了，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了哪一个人的程度。
哪里想到，到了那边，并不受到那个伯母的待见。相反还想着法子，把他给赶了回来。
没有办法了，才被逼迫着，去了南华山上的药茶场。接着不久撤了那个场。跟着几个人，流浪去新疆。再又下放到了木里。
没有多久，因为实在是那个穷乡下，还是忍受不了饥饿，而走向了流浪在贵州，做泥水匠，混日子的生涯。
在生活中好长的记忆里，陈本虚只是感觉到，家中的兄弟姐妹众多。爸爸和妈妈，却是常常因为这样那样原因。一次又一次，被剥夺了工作上的权利。
家中生活的重担，理所当然地，就多次压在妈妈一个人的身上。每每到了这时候，妈妈都会用她淡定的心，让家庭平安稳定，一天天过着日子。
兄弟姐妹都在妈妈关心下，一个个长大成人。
不过作为儿子的陈本虚，真正感到妈妈关心的是这回。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陈本虚，工作多年因为没有，象征知识分子的一纸文凭，失去了许许多多极好的机会。
生平第一次，拿到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当时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也是由于杨老师，搞了陈本虚这个鬼。
让陈本虚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当时的国家干部，变成了要单位资助的对象。一时间工资立即停发，学费车旅费全都自理。
要晓得，当时的陈本虚和很多人一样，因为极低工资，让一个劳动者，根本没有什么积蓄。何况还有个几岁的儿子，在沱江城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读书。
正是因为这样，陈本虚当时是自参加工作以来，生活再一次进入窘迫。那穷困的程度，以及穷困带来的压力与恐惧，真的是不堪设想。
可陈本虚总是感到，就是为了那张入学通知书，为了那遥远的北京大学。经济上虽然是很穷，可是陈本虚的内心，却是感觉到非常幸福。
因为毕竟是在北京大学教室里，和几百多天南北的考生一起，一连考试了两天的结果。
这考生当中，就只录取了三十八人。陈本虚想的是，这一次读书，应该是自己生命当中，最后的一班车了。
这北京大学啊，哪怕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去读定了。
老眼昏花的妈妈，看着陈本虚的入学通知书，一双眼睛突然间，就明亮了起来。菜色的脸上，溢出来了幸福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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