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俩拾掇完，回到筒子楼时，叶家已经在吃午饭了。
婚宴剩下的肉菜都还挺多，叶家客厅墙上挂满了一排，鲜红嫩绿，看得人就食欲大开。
桌上，红烧肘子、猪头肉、小炒豆角，等等，更是琳琅满目。
叶宜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喷香味。
她刚吸了吸鼻子，刘爱花就埋怨起身添饭：“等了你们半天，菜是热了又热，怎么现在才来。”
对了，她笑着看刚进门的女婿：“你岳父他下午厂里还有活，得赶紧吃完回去，我们就先吃上了，小傅你不要见怪啊。”
要是光小五一个，那剩点菜啥时候吃都行，关键是还有小傅。
傅清远忙上前接过添饭的勺，从锅里舀着干饭：“这没啥，我给我俩舀饭，妈你去吃饭吧。”
一句妈，叫的刘爱花脸上立马绽开了笑。
她现在也到了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阶段。
只有叶建国老同志嫌弃看了眼坐旁边傻乐呵的妻子，从鼻子里哼了声。
他招了招手，让小五坐自己旁边凳子来。
“你们之后是申请家属院吗，啥时候能申请下来啊，总不能一直住招待所。”
旁边傅清远放下饭碗，沉声道：“有对夫妻要转业回家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房子，就能搬进去。”
“到时候爸妈一块过来暖房啊。”
叶建国还没说话，刘爱花已经笑起来了：“那可好，到时候妈来给你们帮忙收拾。”
只有叶长明，眨巴了下眼睛，不舍得看向小姨。
又低下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饭。
叶家人都没注意到，聊天吃饭间，门口突然传来咚咚敲门声。
离门口最近的叶宜家立马跑去开门，但是，门口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长相中等微胖，肤色偏白，正笑得讨好看向她：“这是小五吗，都长这么大了啊？”
叶宜家愣住，这人是谁啊，认识她？
屋内，啪嗒传来筷子落地声。
叶春梅啪地站起身，抹着泪和门口男人对视上。
“刘金，你现在还来干什么？”
一看老婆哭着，刘金颤颤巍巍看向岳父岳母，果然，老夫妻都眼神阴狠瞪着他，刘金眉心一跳。
他忙上前搀着叶春娟的手：“我这不是忙吗，年后我跑车送厂子的货就没停下来过，我连家都没回去几次。”
“这不，好不容易刚有了休假，立马又开车奔波过来。”
看他这副卖惨样，刘爱花当时就把筷子砸他身上：“你还敢来？我把女儿嫁给你时，你说的是什么，结果呢，我女儿大过年的一身伤跑回来，脚趾都冻掉了半个！”
她越说越气，眼圈也红了起来。
叶宜家蹙眉看了眼呆愣住的小长明，走过去抱起她，带出了门。
既然刘家来人了，和刘家的腌臜事肯定要解决，但大人再怎么吵的翻天覆地，也不能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吵。
她自己经历过的，自然知道是什么滋味。
楼上，刘金当时就一愣，立马抓起妻子的手：“我妈打你了，又干混账事了是不是？”
叶建国也站起身，冷冷看着这个女婿：“不仅你妈吧，我听春梅说，你也打过她？”
一听这话，刘金面色就慌起来：“爸，我那是喝了点猫尿不记事，就那一次被我妈骗的。”
“不信你问春梅，我一年才回家几次，想打也打不上啊。”
他是真的慌乱，他和叶春梅可不是相亲，是自由恋爱搞上的对象，平心而论，他是真的喜欢叶春梅。
但是，他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惯她，他在家时还能说几句，他不在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啊。
“春梅，你跟爸妈说说啊，我在家时也帮你说话。”
叶春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爸妈在为她做主，但是刘金确实对她不赖，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在家。
看他还是求婚时老实样子，叶家父母也犹豫犯难起来。
“你们不说，那我说。”
正好推门进来的叶宜家嘲讽瞥了一眼这‘老好人’姐夫。
“你妈天天打我姐我侄女，你在外不知道，你清清白白只有老刘家是坏人？”
“如果你态度坚定制止你妈，或者想办法转业转职，事情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叶宜家冷冷笑了笑，扯开三哥拉住她的手：“你一开始态度就是模糊的，你觉得打老婆而已，没啥大不了，所以你不会严词制止你妈，甚至你自己喝醉也动手。”
“求娶我姐进火坑，又冷眼旁观不管不顾，你比你妈更恶毒。”
“你们老刘家，从根上就是坏的！”
这一番话，整个叶家客厅屋里都安静下来。
刘金发白脸皮都颤了颤，羞恼怒意转头对着叶春梅：“这话是你教你妹妹的？叶春梅，平心而论，三年了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我没说过你一句吧，我对你还不好吗？”
刚被小妹所说惊呆住的叶春梅，听到这句，忙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有教小妹，小五她就是心疼我，刘金，我知道你是好的。”
“但你知不知道，你妈她要把囡囡卖给人当童养媳啊！”
如果不是因为偷听到了这事，她可能会继续咬牙忍着，等着生出儿子。
刘金先是一愣，他确实不知道，但这不就是个丫头片子。
看着岳父岳母青黑脸色，他敏锐收住了话，只是神色暗淡低下头：“怪我没用，让我妈想孙子都想出病了，成天干些混账事。”
“你跟了我，受苦了。”
一听这话，叶春梅心都要碎了。
从小就早熟的她，很早就听懂了街坊邻里指着她妈说的那些话，不管是生了两个女儿没给前夫留下一个种，还是一辈子下不出蛋来。
作为长姐，她尽力照顾着底下的弟弟妹妹，想让爸爸接纳她们，但有时也会想。
假如呢，假如当初妈有儿子，亲爸死后她们就不会被赶出来。
假如妈给继父生了儿子，她是不是不用从小听那些指指点点，不用时刻担心继父抛弃她们母女，再娶别人。
但她偏偏继承了妈妈的命运，结婚三年只有一个女儿......
越想，叶春梅脸上泪越停不下来：“不是的，不是的，刘金，是我对不住你。”
她不是不恨婆婆的凶恶粗俗，可是，事情起源确实是她肚子没用啊。
叶家父母俩越看越皱紧眉头，但也没出声。
旁边叶宜家却是看着刘金可怜卖惨的模样，缓缓眯起了眸子。
他这样子，突然就让她想起了后世的一个词，pUA。
精神摧残打击，让叶春梅偏执觉得是自己没用的原因，觉得只有刘金对她好，依靠刘金，越来越失去自我意识和行动力。
就比如，她之前提议离婚，叶春梅一直是觉得她回来只会成为负担。
叶春梅内心愧疚已经溢满：“刘金，我不该任性回来，我这就......”
“大姐，你下去看看长明吧，她在王婶子家待太久可能害怕。”
叶宜家挽着手臂，适当出声打断。
‘长明’二字咬得格外重。
一想到女儿，叶春梅突然清醒了些，对，她不能现在回去，她女儿还要她照顾。
她女儿要做叶长明，要一路光明，不是刘小花。
叶春梅慌乱就要往外跑：“你先坐，我下去接囡囡，不然她该害怕了。”
刘金被晾在原地，面色尴尬疑惑。
每次只要他一提儿子的事，叶春梅就会心软就会想拼命对他好，这是怎么了。
只有叶宜家吸了吸鼻子，继续坐回饭桌前。
大姐确实几乎完全被他精神控制了，只是他不知道，为母则刚。
她再软弱柔和，再愿意任打任骂，也会因为女儿命运逃出婆家，甚至想过离婚。
她为了小长明，可以做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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