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蓦然瞪大了眼眸，他耳尖迅速红起来，抿着唇将外衫脱下来给她盖上。
就算是有了外衫，他也还是不放心，将被子又盖在她的身上，遮的严严实实。
“阿芜，你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做，你... ...你得好好穿衣服。”
“你的衣裳呢？我去给你拿过来。”
“丢了。”
她不甚在意地回了江岐一句，紧接着便又把身上的被子和衣服脱开，然后伸手揽住江岐的肩膀，一字一句严肃道：“我要和你一起诞下一个有你血脉的孩子。”
“... ...？”
江岐张了张嘴，漂亮的脸上一片绯色，显然已经红透，眼眸一刻也不敢落到宋妄芜身上。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宋妄芜的回答总是这样直白又可爱，完全击中了江岐的心。
但后来，他听到了宋妄芜剩下的话。
“我看过古书了，饕餮和人结合，是可以得到一个子嗣的，到时候我们再利用血脉，夺取它的躯体，你就可以永生了。”
“你们凡人不是都追寻长生不老和永生吗？只要你答应，我就可以帮你永生！”
“... ...不。”
江岐定定的看着宋妄芜，忽然想到了穹起的由来，一时间心中又酸又涩。
看过那一本书的，又何止宋妄芜一个？
“我的小大王，我能得到你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我不求永生，我只求小大王能……永远平安喜乐。”
“我不贪心，我这一辈子，只念这一件事就够了。”
他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然后将外衫再次套在她身上，一点点将宋妄芜裹严实，语气依旧温和：“阿芜，我不求长生，只求你能平安喜乐。”
“... ...我不明白。”
“没有凡人不喜欢长生，机会明明就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你会拒绝我？”
宋妄芜始终想不明白，004跟她说过，长生和永生是很多人的终生追求。
这样好的事情，按道理来说，江岐本不该拒绝她。
“因为，长生和永生的前提是永远失去阿芜，如果要阿芜来换我的长生和永生，我情愿去死。”
“在我心中，阿芜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我不明白，江岐，我真的不明白。”
宋妄芜穿着对方的外衫，紧紧的拥住江岐，眼中热意流转，却始终不曾落下。
少年温柔的替她整理发丝，然后用被子将她裹住。
“回去睡吧，阿芜，等你醒来以后，一切就又会好起来了。”
江岐不可能同意宋妄芜的做法，所以004建议霸王强上弓，但这个办法很快就被宋妄芜否决了。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宋妄芜终于不再执着于让江岐活下来。
她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什么都不懂。
只是在那之后，她哪里也不去了，只一心陪在江岐身边，见证他生命的凋零。
江岐还是很喜欢做馅饼，他一做就会做很多很多，除去给宋妄芜吃的一部分以外，另一大部分会自己存放起来。
期间沐喏和太清也来探望过他们，但大多只吃一顿饭便沉默的离开。
沐喏抱着剑，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我想着他小时候辛苦，长大以后也许日子就会好些，没想到... ...到最后也逃不过一个命字。”
“算了，我得走了，往后若是你感到无聊了，就下山来寻我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
沐喏摸着手里的剑，眼睛头一次那么明亮，像是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一样。
“我决定了，我要下山去历练，我想帮助大家免受凶兽之苦，想要让更多人获得公平，我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如果不现在去做，那一切就来不及了。”
沐喏摆脱了劈山宗，自己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不需要用爱情和亲情做铺垫，自己便能拥有美好人生。
于她而言，能够去帮助别人便是幸福，一直走在她所认为正确的道路上，便是美好的人生。
她的美好人生，就在自己手中。
所以宋妄芜她们其实不用多么努力，便能完成沐喏的任务。
沐喏只需要一个方向，就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太清则是多叹了几口气，随后神神秘秘的拉走宋妄芜：“饕餮小大王，你找到老夫跟你说的方法没有？”
“喔，跟江岐一起生小孩啊？”
宋妄芜一手拿着一个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面无表情说出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话。
太清吓了一大跳，赶紧“嘘”了一声：“轻声些，难道这就光彩吗？”
“被江岐听到了怎么办？”
“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
宋妄芜又咬了一口鸡腿，像个小复读机似的拼命重复，吓的太清说话都不清晰了。
“嘘嘘嘘，大庭广众下可不兴说这些话。”
“跟江岐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生小孩。”
太清越是不让宋妄芜说，宋妄芜就说的越起劲，最后太清不得不尴尬的咳嗽两声，然后扶额苦笑，偷偷溜走了。
“阿芜，怎么宗主和师姐走的这样快？”
“不知道，鸡腿多烤一会儿，有点没入味。”
“阿芜已经吃了第十个鸡腿了，哪里是鸡腿没烤熟，分明是你趁鸡腿不注意就吃了它们。”
“唔，那叫它们下次注意点。”
“你啊。”
江岐无奈的将鸡腿又刷了一遍油，正准备和宋妄芜再说些话，眼前却忽的一黑，险些就要倒在地上。
他撞翻了烤鸡的火堆，若不是宋妄芜反应迅速，怕是江岐也要变成烤鸡腿。
少年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眼前依旧模糊一片，鼻尖也有些湿润，他抬手一摸，摸到了一片殷红。
“咳咳，咳咳咳。”
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流出，这几日他的身体本就超负荷，也算是到了极限。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能在阿芜面前拼命掩饰自己的狼狈。
“咳咳咳。”
鲜血不断自他喉间溢出，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咳满了他的手心。
宋妄芜站在原地，她看着对方一遍遍狼狈的咳嗽，面无表情的吞掉了最后两口鸡腿。
鸡腿骨被她生生咬碎，“咔嚓咔嚓”的声音淹没在对方的咳嗽声中。
她看似十分平静，但鸡腿骨在她口中几乎要被撕咬成无数的碎片。
就在此时，一抹冰凉落在她的鼻尖。
那是一片小小的雪花，融化在了她的鼻尖，带来一股淡淡的凉意。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翩翩飘雪，那雪盖在咳嗽声上，淹没了血色。
宋妄芜蹲在地上，一遍遍执拗的替江岐拂去头上的雪花，然后抱住他的头。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于是便什么话也没有说。
“阿芜，是下雪了吗？”
“嗯。”
“下雪了。”
少年白着一张脸，他弯唇轻笑，然后靠在宋妄芜身上，身子随着这一场雪渐渐变得冰凉。
“阿芜，你说要和我一起诞下子嗣的那句话，是我听到过最美好的话。”
“我并非想要一个孩子延续血脉，而是当你说出那句话时，就意味着在你心中我也有些地位。”
“那阿芜对我，是不是也并非完全无情意？”
“可... ...为何我要教会阿芜的第一件事竟是告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被漫天的飞雪掩埋。
“我心悦你，阿芜。”
他最后一句话，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双手便渐渐落下，然后永远闭上了双眸。
江岐的眼中，再也不会有宋妄芜的身影。
宋妄芜抱着他在雪里坐了很久，然后才学着之前的样子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果。
糖这种东西甜滋滋的，很特别。
荒芜之地的灵魂，有苦有辣，有咸有酸，可唯独没有甜。
虽然不知道他们死后带着糖果灵魂会不会变甜，但宋妄芜还是那么做了。
因为甜甜的灵魂，不会飘往荒芜之地。
他们会去更好的地方。
也会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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