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西开着自家的捷达轿车，飞驰在县城至黄村的道路上。
飞转的车轮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嚓嚓的响声，道路两旁的树木急遽地向后退去，迎面开来的车辆从左边擦肩而过，右边的车辆被他超过一辆又 一辆，大田里的田埂慢慢地改变着角度和位置。
他一边凝视着前方，一边琢磨着他母亲昨晚打来的电话。
昨天晚上八点多，他母亲在电话里对他说，他父亲叫他回老家一趟，有事与他商量。
会是什么事呢? 身体有了问题，想到外地看病? 春节将至，想搬到县城过年? 还是催他快找媳妇?
道路宽畅，轿车新速度快，不大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家门口。
他进了家，见到父亲和母亲，还未等他开口问，母亲便告诉他：你爹真是老糊涂了，他非要让你跟着他，去找他姨姥姥的坟不可，说他姨姥姥对他很好，她晚年生活很凄凉，他如今也老得不轻了，趁现在还能走动，赶紧再到他姨姥姥的坟上去一次，否则，以后就去不了了。
黄河西曾多次听父亲讲他姨姥姥家的故事。
他父亲的姨姥姥已去世五十来年。在旧社会，她家是北边邻县的一个大户，但到她晚年，家里仅剩她一个人了。她在一间土墩屋里生活。她不洗脸，不梳头，也不洗衣服，整天蓬头垢面；她也不打扫屋里的卫生，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地下的垃圾有一尺多厚。
当年，河西的父亲常随河西的奶奶到她家走亲戚，每一次得到的待遇都十分优厚。她住土墩屋之后，河西的父亲和奶奶还是经常去看望她，到那里，河西的奶奶给她梳头洗脚洗衣服，河西的父亲为她打扫屋子，并把清理出来的几排子车垃圾，运到她的自留地里去。
她死时，未能埋进她夫家的老坟地，也没能葬入大队陵园，而是被埋在离家十几里地远的一个偏僻的小角落。河西的父亲黄金成还上坟给她烧过几次纸哩。
现在黄金成年近八十，可能是怀旧，时常想起他的姨姥姥。
黄河西听过母亲的话，答应父亲的要求，同意陪父亲去找他姨姥姥的坟地。
母亲还告诉黄河西：“你爹说，他这一辈子，数现在的日子好，他心里高兴，想庆八十大寿，好显摆显摆，在人面前谝谝。”
黄河西理解父亲的心情，同意父亲庆八十大寿。
最后，母亲嗔怪黄河西说：“彦青已走恁长时间了，我和你爹也恁老了，照顾不了你，佳梁也不在你身边，你又不愿意去北京他那里住，你一个人生活不是办法，万一头疼脑热咋办?我不放心，你快再找个媳妇吧，别再拖了！”
黄河西心想，他和唐荷花领结婚证的事情一直瞒着家里，主要是因为荷花是河东的前妻，现在母亲还不知道他和荷花已领了结婚证，又催他再婚，是对母亲说实话呢? 还是继续隐瞒下去呢?
“娘，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 他想试探一下母亲的态度。
“她是做啥哩? 叫什么? 多大了? ” 母亲李玉娇对他再婚的事很挂心，听他说了一句便接连发问。
“她叫唐荷花，比我小一岁，是一家大企业的负责人。” 他看了看母亲，想知道她对这件事的反应。
“唐荷花，唐荷花，这个名字咋恁熟? ” 她突然投来询问的目光，“是不是跟河东离婚的那个媳妇? ”
“正是她。” 河西说罢，双眼凝视着母亲的脸，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也期待着什么。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过了片刻，母亲看着黄河西问：“恁些年了，她还没走主儿? ”
“没有，她一直等着我，她离婚也是因为我。” 黄河西嗫嚅着说。
李玉娇听得一头雾水，忙问：“到底是咋回事儿? ”
“在念高中的时候，男生数我学习好，女生数她学习好，我心里想着她， 她对我也有意思，只是因为那时咱家成分不好，我没敢明着追她，毕业的时候，她还送给我一张相片哩。”他仅说这些，没把他和荷花在彰阳红旗旅馆那一夜的事情说出来。
李玉娇听后良久不语，却在大脑里打捞着关于唐荷花的记忆碎片。过了好大一会儿，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黄河西说：“她长得不错，也挺精明，只是她以前是河东的媳妇，你和河东又是堂兄弟，你要是和她成喽， 显得怪不好看哩。”
“娘，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有啥不好看的? 人家等了我几十年，彦青也走好几年了，现在有了机会，要是我再说别的，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她一点儿也不封建，不在乎以前的事儿，我觉得，河东现在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事说别的。” 河西赶紧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要是这样，那你愿意成就成吧，我才没有啥哩。” 李玉娇停顿片刻， 看了看河西，“那你什么时候叫她到咱家来? ”
“我想，春节前后比较合适。” 他答说。他顿了顿，又以征询的口气问道：“要不，给俺爹庆八十大寿时也让她参加? ”
“那也中。” 李玉娇停顿片刻，“这几天，我去你金生婶子家一趟，就这个事儿先给她透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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