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中午时分，黄河长跑进家门，不停地大声喊着黄河西。
“干啥哩? 干啥哩? 你吱啦个啥? ”黄河西刚进家，正在洗脸，听见弟弟一连声地喊，便对他呵斥道。
“查校长找你哩，他叫你这两天去学校一趟，见见他。”河长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说。
“查校长找我? 知道啥事儿不? ”黄河西停住手，看着弟弟问。
“我不知道，查校长只说这两天让你去见他，没说有啥事儿。”河长回答着， 走开了。
傍晚，黄河西走进了南片联办中学。
联中是良玉公社南部八个村联合建立的初级中学。该校学生来自良玉公社南部的八个村庄，有在校生六百余名，教职工五十多名。
这所学校也是黄河西的母校，他的初中生活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从这里考入了华凯一中。他对这里的每座教室，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学校的老师大部分还是他上学时的老师，但现在的学生绝大多数已不是那时的学生了。
他看到学校的操场，想起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跑步出操；他望见那对破旧的球篮，想起他经常在那里打篮球；眼前的教室，就是他上初中时的教室，他的座位紧靠南面的第三个窗户，黄国君的座位就在他的前一排。
时隔三年，这里变化不大，而他的变化却不小。现在，他觉得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他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很亲切，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心情，许多往事如同发生在昨天。是怀旧? 还是伤感? 他也说不清楚。
学校早已放学，学生都回家了。操场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他知道，这里的老师，离家近的每天晚上都回家吃住，离家远的吃住在学校，查校长就一直在学校里吃住。
查校长，名叫查德功，四十六岁，毕业于省师范专科学校，已有二十多年的教龄。他不但教学水平高，而且人品好，既是一位好老师，也是一位好校长，在学校里有着很高的威望。河西在这里读初中的时候，他是副校长，并担有语文课，因而他也是河西的老师。他经常把河西的作文当范文在班里宣读，并让学生传阅。因为河西刻苦用功，脑子好使，各科成绩都很优秀，所以查校长很待见他。在升高中的时候，黄河西取得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为学校增了光，校长和老师觉得很有面子，为他感到骄傲。 在河西升高中那年，查校长由副校长升为校长。
今天，他来谒见查校长，是怀着感恩的心态，看看查校长有什么事情需用他跑腿。他不知道校长找他有什么事儿。
对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他与他相互打量了一下。他认出来了，这位男子是本校的老师，但没有教过他。
黄河西上前问道：“老师，查校长在屋吗? ”
“在，查校长在办公室。”中年老师回答道。
他径直走向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的窗户上，映照着微黄的灯光。
他轻轻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室内传出查校长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谁呀? ”
“我。”黄河西答道。
他没有通名报姓，只用一个“我”字回答。河南人，特别是中原地区的河南人，习惯这样回答。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拉开，灯光从拉开的门缝中射出，查校长出现在门口 。
“啊，是你呀? 河西，快进屋，进屋里说话。”室外尚不太暗，室内又有灯光，查校长一眼便看出是黄河西，于是，热情地请他进屋。
他走进了查校长的办公室。这是两明一暗的套房，两个明间做办公室， 一个暗间当卧室。黄河西以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对这里并不陌生。
办公桌上摆放着报纸和语文课本及其他书籍。
“你吃了没有? ”查校长关切地问。
中原地区的河南人，常用“吃了没有?”作见面时的问候语。两个熟人相遇，不说话有失礼节，一句“吃了没有”,算是一个礼节性的招呼， 也是一种问候。这句话的主要作用是礼节性地打招呼，次要作用才是问你吃饭了没有。
说到这句地方习惯问语，这所中学里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笑话。
某日中午，正是午休时间，一名男学生进了男老师的厕所。他认为， 午休时间厕所里不会有人，但是，他刚走到厕所门口，就见他的班主任老师从里边出来。他躲闪不及，有点不好意思，为掩饰尴尬，他随便问了一句： “王老师，你吃了没有? ”王老师答说：“没有，没有。”就这样，两个人一问一答后，便各办其事去了。其实，王老师吃过午饭已有一个多小时了， 他之所以那样回答，是觉得从厕所里出来，不那样回答不恰当。这个事儿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成了一个大笑话。
“查老师，我吃过饭了。”河西回答了校长的问候。他仍称他老师，没叫他校长，是因为查校长教过他，喊校长含有官方称呼，叫老师显得亲切。
查校长让他坐下，并为他沏茶倒水，对他十分热情。 他们寒暄过后，便转入了说话的正题。
“查老师，我听我弟弟说您叫我，有啥事儿? 您如果有事需要我跑腿的话，尽管说吧！”黄河西看着校长问道。
校长笑道：“还真有点事儿，我本想过两天找你，既然你今天来了， 我就告诉你吧。”
黄河西不知是什么事儿，凝视着校长的眉宇，等待他说下去。
“这个学校的张爱华老师要调往省城，她已做好调走的一切准备，并请了一个月的假。她走之后，上级在短时间内派不来老师，这样她担的数学课无人接替，如果情况没有变化，我想让你来当临时代课教师，接替张爱华担的数学课。不过，这是临时代课，时间多长说不定，我已向公社的文教助理和总校长汇报过了，他们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没通过县文教局， 县局里不备案，不显你的名字。”他说完，看了黄河西一眼，意思是问：“你不会不同意吧?”
“查老师，我谢谢您的好意，有好事时想到了我，来之前，真不知道您找我是这事儿。”河西听后，心中暗喜，赶忙对查校长表示感谢。
“不用谢，我是从工作考虑的。上级不派老师来，本校内又调剂不开， 学生的课不能耽误，不能对不起学生！我想来想去，知道你在初中、高中里学习都很棒，现在已高中毕业，毕业后在村里劳动，让你来临时代课， 是一个办法。这件事我反复考虑了，你来吧！”
“我行吗? ”
“怎么不行！我很了解你！你教初中数学呱呱叫！甚至比某些正式老师的水平还要高！”查校长胸有成竹地说，“至于待遇问题，主要是相当于在队里劳动记工分，另外，每月再发给你十块钱的补助，你别嫌少。”
“老师，既然您有此意，想着我，看得起我，我愿意，并且一定用心去教， 不给您抹黑丢脸。临时代课不要紧，教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如果不需要了， 我无条件地离开。待遇问题不是问题，您定吧，您说咋办就咋办，千万不 要为我的事作难。”
查校长听了他的话，笑容可掬，十分满意。
经过交谈，他们把临时代课的事情定了下来。查校长最后对他说：“这 样吧，今天是星期四，你准备三天，到下星期一上午来报到，我把有关事宜安排妥当，也给南片的领导及黄村的大队干部打声招呼。”
河西连连答应。
黄河西喜不自禁，兴高采烈地走出学校大门。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秋天的夜晚，天气凉爽，微风轻拂，四处飘香。
黄河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往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
他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门口，走过一个又一个过道口。街上没有路灯，只有少数临街房屋的后窗口，放射着橘黄色的电灯光。 不时有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对这条大街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知道走过多少遍 了。可是，今天与往日不同，今天的夜晚比往日美，大街两旁的房屋和树 木比往日可爱，今天的人比往日亲切。
他走到供销店门口，有人见他面带微笑，便与他开玩笑：“河西，咋恁高兴? 是拾钱了? 还是相亲了? ”
他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着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说，谢天谢地，还真有好事轮到了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了我的头上。世上还真有好人，比如查校长就是一个大好人！
他回到家里，父母还没有休息。
父母见他回来了，忙问校长叫他去有什么事儿? 他把校长让他去联中代课的事情说了一遍。
“查校长是好人，人家不嫌咱家成分不好，有好事想着河西，咱一辈 子也忘不了人家的恩德！”李玉娇听了这个好消息，立马做出反应。停顿 片刻，她又说：“河西学习好是出了名的，查校长知道这一点儿，他是一个爱才之人，因而想到了河西，如果河西是个菜包子，是个木头疙瘩，恐怕查校长也不会让河西去代课。”
黄金成颔首认同妻子的观点。
河西想了想，认为母亲的话有道理。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我们遇见了查校长这样的好人，我才能去当代课老师，如果不是查校长好，如果是个不负责任的校长，我学习再好也当不上代课老师。” 河西的父母都同意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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