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贤哥派送时间，所有家庭梦想就此实现。”曾小贤站在灯光下双手打开面对公寓的众人：“人人有份，你们想要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孟屿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让他先问。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曾老师，你奖金到账了？”
“当然！现在五百万就在我的账户上躺着呢！小屿需要买点什么？”曾小贤冲着孟屿抖了抖眉毛：“先到先买！”
“额，有点突然。”孟屿转头看向大力：“大力，你有想买的吗？”
诸葛大力摇摇头：“我要想一下，目前还没有需要买的东西。”
“我们也是！”其余人纷纷点头。
吕子乔站起身子拍拍曾小贤的肩膀：“曾老师我知道你很想当一次上帝，但是现在你的子民们没有要求。”
“喂，不带这样的。”
“哎呀，好了好了。”胡一菲安慰道：“最晚明天下午，大家一定要想好啊。”
“好。”
众人纷纷离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孟屿卧室内。
孟屿侧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上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薄绒家居服，额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上。
诸葛大力跪坐在他身侧，纤白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他微微紧绷的肩胛骨和颈后。
她的动作并不花哨，只是指腹稳稳地按压、揉捏着那些因长途旅行和伏案工作而积聚的硬结，手法精准得如同在解一道力学题。
“嗯…”
一声低低的、极其舒适的喟叹从孟屿喉间溢出。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整个人像一只被顺毛安抚的大型猫科动物，懒洋洋地陷在温暖里。
大力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每一次按压都像精准地撬开了他骨头缝里藏匿的疲惫。
“曾老师那五百万，”
大力平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静谧的按摩韵律，她的手指正沿着他脊柱两侧的肌肉缓缓下行，“真到账了？” 她语气平常，仿佛在问明天天气如何。
“嗯，”
孟屿的声音带着被揉捏后的慵懒沙哑，“下午银行短信震得我手机差点掉汤碗里。估计这会儿他正抱着手机，反复数那串零呢。”
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想象着曾小贤可能出现的夸张表情。
大力手下力道未停，指尖在他腰眼附近一个特别僵硬的点上稍稍加重：“所以，贤哥派送时间…你想要什么？”
她复述着曾小贤客厅里的豪言壮语，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促狭。
她的手指在那硬点上耐心地打着小圈，感受着底下肌肉纤维一点点软化松弛。
孟屿舒服得又哼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说：“有点突然。暂时…没特别缺的。”
他睁开眼，侧头看向大力，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轮廓，鼻尖小巧挺翘，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你呢？有想实现的‘家庭梦想’？”他反问道，目光柔和。
大力手上动作微顿，似乎认真思考了几秒。
她的视线掠过孟屿放松的脊背线条，落向卧室靠墙的一小片空地——那里现在只放着一个矮矮的藤编杂志筐和一盆绿萝。“买个按摩椅怎么样？”
她开口，语气平实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现象，“上次在商场智能家居区看到的那个零重力太空舱按摩椅，带全身热敷和AI手法模拟的，好像更新了最新一代。”
孟屿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按摩椅？”
他想起那台造型颇具未来感、功能列表长得令人咋舌的展示品，价格标签上那一串零也让人印象深刻。
他侧过身，方便大力按另一边肩膀，同时自然地握住了她空闲的那只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那台标价快赶上曾老师奖金零头的家伙？”
他眼里带着笑意，并非质疑，只是陈述事实。
“嗯。”
大力点头，任由他握着手，另一只手继续在他肩颈处工作，拇指精准地找到斜方肌上一个顽固的痛点，“比我现在这样手动效率高，覆盖肌群更全面，数据模型据说优化了深层筋膜松解算法。长时间伏案后，系统性的物理放松很重要。”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可以放在我们房间里。” 最后这句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私藏”的意味。
孟屿看着她认真分析的模样，心头一暖。她没说“给我买”，而是“放我们房间里”，是共享的便利。
他捏了捏她的手：“行。记下，明天跟曾老师说，让他兑现‘家庭梦想’。” 语气轻松得像在点一杯奶茶。
大力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算是满意。
她抽出手，示意孟屿趴好，开始专注地对付他腰背区域的紧张肌肉。
孟屿重新趴下，脸颊贴着柔软的枕面，鼻息间是她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书卷气。
大力指间的温热和力量感透过薄绒布料渗入皮肤，熨贴着筋骨。他闭着眼，思绪却并未完全沉溺在这舒适的感官中。
隔壁的方位，隐约传来吕子乔那把破吉他不成调的拨弦声，混杂着唐悠悠被逗笑的清脆嗓音，穿透墙壁缝隙。
再远一点，似乎还有关谷神奇画室传来的、被墙壁过滤后显得沉闷的日文游戏配音。
这些声音是爱情公寓的背景音，是烟火气，但也意味着——热闹，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可避免的干扰。
一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脑海里漾开清晰的涟漪。
“大力，”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在枕头里，“你说…我们把楼下那间‘Lonely corner bar’盘下来怎么样？”
“酒吧？”大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嗯，”
孟屿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带着点思索的意味，“杜俊之前跟我提过一嘴，说老板年纪大了，家里孩子都在国外，想把店盘出去养老。地段是真好，就在我们楼下，熟客也多，经营模式很成熟，基本就是坐着收钱。”
大力没插话，只是继续按摩，示意他说下去。
“曾老师这五百万，”
孟屿慢悠悠地说，“与其让他揣着烫手，天天琢磨着怎么星辰大海最后可能掉坑里，不如……引导他做点稳妥的投资。酒吧就是个现成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标的。
让他投一部分进来，当个小股东，每年拿分红。店里的日常运营还交给现在的经理团队，他顶多偶尔去当个吉祥物，或者心血来潮去客串个dJ过过瘾，也不耽误他电台的工作。本金安全，还有稳定现金流，对他这种理财小白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孟屿的声音很平稳，条理清晰，和他平时分析项目时没什么两样。
他本身的经济实力足够轻松吃下这个酒吧，但让曾小贤参与进来，更像是一种温和的“财富管理”——既满足曾小贤暴富后想要“做点什么”的躁动，又能把他的钱框在一个安全可控、还能持续产生收益的池子里，顺便……解决一下3601和3602这伙人未来的酒水团建基地问题。
大力安静地听着，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落在他腰眼的位置。她能理解孟屿的想法，这确实很“孟屿”：周全、务实，带着点不动声色的照顾。
“那你自己呢？”
大力问，“你只打算让曾老师当股东？” 她知道孟屿如果真对酒吧有兴趣，绝不会只做个幕后推手。
“我？”
孟屿低低地笑了一声，震动通过枕头传到背上，“我当然是大股东。控股权得在手里。不然，就凭曾老师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把酒吧改成太空主题KtV。
或者引进什么‘贤哥特调’黑暗料理鸡尾酒，谁拦得住？还有吕子乔，要是不给他设定个蹭酒上限，他能把酒吧喝成慈善机构。”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但意思很明确。
酒吧可以给曾小贤一个参与感和稳定收益，但真正的舵盘，得握在能确保它正常航行的人手里。
大力没说话，但孟屿感觉到她按在自己腰上的手似乎微微用力压了一下，像是无声的赞同。她太了解孟屿的做事风格了，稳妥是他的底色。
“而且，”
孟屿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更深的暖意，“有了自己的地方，总是方便些。以后大家聚会，或者你想找个安静角落写东西，或者……我们偶尔晚上想喝一杯又不想跑远，抬脚就到。关谷要是再搞什么‘关谷料理’新品试吃会，也不用在客厅挤着，地方宽敞多了。”
他描绘的画面很日常，很生活化，没有豪言壮语，却恰恰是“家”的延伸。
大力能想象到那个场景：熟悉的角落，熟悉的灯光，不用预约，没有拘束。
她甚至可以带着笔记本窝在卡座里，一边喝热牛奶一边处理数据，而孟屿可能在吧台那边和调酒师低声讨论新进的单一麦芽。
“嗯。”
大力轻轻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想法。
她最后在他紧绷的腰骶部用掌根推了几个来回，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暂时解放。翻过来吧，前面也松一下。”
………
“关关，我们实现怎么样家庭梦想。”唐悠悠实在受不了吕子乔的魔音贯耳。
关谷神奇房间内，键盘和手柄的敲击声密集得像一场小型战役。
屏幕上，他操控的赵云正七进七出，银枪舞得虎虎生风。
“麻袋，悠悠。你先看我表演，我有个大致思路。”关谷头也不回，眼神紧锁屏幕，语气是少有的、带着点学术研究般的郑重。
“好。”
唐悠悠乖巧地应着，凑到他身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目光在激烈的游戏画面和关谷专注的侧脸间游移。
她太了解关谷了，这种“大致思路”通常意味着一个极其宏大、极其……关谷式的计划正在他脑海里孵化。
屏幕上，赵云终于一个华丽的连招收尾，清空了小兵。
关谷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柄，拿起旁边一个崭新的、封面印着樱花图案的硬壳笔记本，郑重其事地翻开。
“悠悠。”
他转过身，眼神发亮，带着一种即将揭开重大发明的兴奋感，“曾老师的五百万，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我们平凡的约会，升华成史诗级浪漫篇章的契机！”
唐悠悠眨眨眼，配合地露出期待的表情：“史诗级浪漫？比如……包下旋转餐厅？还是坐热气球看日出？”
“No！No！No！”
关谷摇着手指，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那些都太单一，太……缺乏技术含量了！我的思路是——”
他深吸一口气，用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然后在圈里用力写下“十三合一豪华至尊约会”几个字。
“十三……合一？”唐悠悠有点懵。
“没错！”
关谷用力点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列出条目，“你看，我们平时约会，看电影、吃美食、逛公园、看展览、玩游戏……每一种都很棒，但时间有限，体验也单一。这次，我要把当下最流行、最适合情侣的十三种约会方式，完美融合在一天之内！打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约会大满贯！”
唐悠悠看着关谷笔下飞速列出的条目：
1. 清晨公园慢跑（健康活力开启）
2. 网红早午餐打卡（美食+社交）
3. 密室逃脱（烧脑协作）
4. 私人影院观影（私密浪漫）
5. 陶艺dIY（手工情趣）
6. 下午茶时光（优雅小憩）
7. 双人卡丁车（速度激情）
8. 艺术展熏陶（提升格调）
9. 高级日料晚餐（仪式感）
10. 江边散步（夜景谈心）
11. 摩天轮顶点灯（浪漫巅峰）
12. KtV情歌对唱（释放情感）
13. 深夜居酒屋小酌（温馨收尾）
“这……”
唐悠悠看着那密密麻麻、时间跨度从清晨到深夜的计划，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关关，这……一天来得及吗？我们又不是超人。”
“完全来得及！”
关谷信心满满，指着旁边用不同颜色荧光笔标注的时间轴和交通路线图，“我精确计算过了！你看，早上7点公园慢跑1小时，8点半到达网红brunch店，排队时间已纳入预估，10点前转战密室逃脱，1小时通关……以此类推！每个项目衔接都预留了交通缓冲时间，甚至考虑了不同场所的步行速度和等电梯的平均时长！我们还年轻，悠悠，要有挑战精神！”
他眼中闪烁着特有的、对精密计划的狂热光芒。
唐悠悠看着那堪比火箭发射流程图的计划表，又看看关谷充满干劲的脸，那句“我想睡懒觉”在嘴边滚了几滚，最终咽了下去。她太了解关谷了，他一旦进入这种大工程模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且……说实话，这计划虽然听起来累死人，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挺带感的？毕竟曾老师买单嘛！
“那……密室逃脱选什么主题？”
唐悠悠决定从细节入手，试图找回一点参与感。
“当然是《恋の迷宫》！”
关谷立刻翻到笔记本后面几页，展示着打印出来的密室介绍，“这是最新推出的情侣限定主题，主打双人协作解开爱情谜题，据说通关率只有30%，但我们一定可以！这是对我们默契的终极考验！”
唐悠悠看着宣传图上阴森的古堡和缠绕的玫瑰藤蔓，想象着和关谷在里面大呼小叫解谜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好吧好吧，听起来……很有挑战性。那高级日料呢？你选好地方了？”
“当然！”关谷又翻过一页，上面贴着一家高级omakase餐厅的剪报，“‘鮨·心’，人均消费1888起！我已经查过了，曾老师那五百万，足够我们所有人把店包下来！这次一定要尝尝传说中的金枪鱼大腹和海胆！”
他咽了口口水，眼神充满向往。
“1888……”
唐悠悠咂舌，这价格抵得上她跑好几个龙套了，“曾老师看到账单会不会晕过去？”
“放心！”
关谷拍拍胸脯，模仿着曾小贤的语气，“现在是贤哥派送时间！家庭梦想！区区日料，毛毛雨啦！而且，”
他凑近悠悠，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我们这是帮他花钱，是在帮他实现当‘上帝’的愿望！他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唐悠悠被他逗笑了，想想曾小贤可能捂着钱包肉痛又不得不强撑面子的样子，也觉得很有趣。“那……行吧！关关导演，我全力配合你的‘十三合一豪华至尊约会’大作战！”
她举起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哟西！”
关谷兴奋地握拳，“悠悠，你真是最好的女主角！相信我，这绝对会是我们爱情史上最浓墨重彩、最值得在《唐氏表演法则》里大书特书的一笔！”
他立刻埋头，更加投入地细化他的计划表，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地铁换乘时间和网红店可能的排队长度。
唐悠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那点对“暴走一天”的担忧渐渐被一种混合着好笑、无奈和甜蜜的期待取代。她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和胡一菲的对话框：
「一菲姐！惊天大计划！关关要用曾老师的钱搞一个十三合一豪华约会！从早跑到晚不带歇气的！我感觉我明天会废掉…[捂脸][捂脸]」
发完，她看着关谷笔记本上那五彩斑斓、密如蛛网的计划图，又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她的关关啊，连浪漫都要规划得如此……硬核。明天，注定是鸡飞狗跳又充满回忆的一天了。
第二天餐厅内，曾小贤举着手正在等吕子乔和胡一菲来吃饭。
“啪。”吕子乔狠狠的跟曾小贤来了一个击掌。
“哇，啊！”曾小贤瞬间戴上痛苦面具：“手麻了！”
“曾老师，我的愿望很简单。把我变成有钱人就好！”吕子乔诚恳的说道。
曾小贤震惊了：“大哥，我只是赢了五百万又不是五百亿。他顿了顿：“而且小屿给你开的工资不够吗？我不是见你还有一辆宝马吗，土豪。”
“不是每个人都蠢到看见我有个宝马的钥匙圈，就真以为有辆宝马停在门口。”
“你不会是让我给你买辆车吧。”
吕子乔点点头，双眼望向天空：“这是一个科研实验，其实我具备贵族的所有气质，现在就差钱了。钱可以买房子但买不到家，可以买婚姻但买不到爱情，可以买钟表但买不到时间，钱不是一切，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把你的钱给我，让我一个人承担痛苦吧！”
“额，就这些。多的没用，拿去买。”曾小贤揉了揉自己的手掌然后开了一个支票：“给你。”
“爱你。”吕子乔抱着曾小贤猛亲一口然后飞奔离开。
“怎么样？一菲。现在就剩你了，想要什么礼物？”曾小贤面脸笑容的看着胡一菲，继续保持上帝的化身。
“礼物？”胡一菲重复了一遍，语气平平的，甚至带点自嘲，“曾小贤，你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礼物’？”
曾小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呃…不然呢？五百万大奖诶！想点高兴的嘛！买个包？换辆车？或者…给你那个跆拳道馆再升级升级设备？”
他努力往她可能感兴趣的实用方向引导。
胡一菲放下叉子，金属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架势不像在讨论礼物，倒像是在开学术研讨会。“我最近…在考虑一件事。”
她开口，语速比平时慢，“我们学院的王教授，就是带我做项目的那个，他那边有个很好的博士后位置空出来了，方向跟我现在的课题衔接度很高。”
曾小贤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又是这个！又是博士后！这个话题像个幽灵，时不时就飘出来在他和胡一菲之间晃悠。
“博…博士后？”
曾小贤的声音有点发干，“不是，一菲，你…你不是才刚评上副教授没多久吗？这椅子还没坐热乎呢，怎么又想着往上读了？这…这学术界的‘圣杯’就那么香吗？”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自己的不情愿，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
“不是‘香’不‘香’的问题，”
胡一菲纠正他，语气认真，“是机会。这个位置竞争很激烈，王教授亲自问的我，说明他认可我的潜力。而且，你知道的，现在的环境，尤其是我们领域，顶尖高校和研究所的教职，没有过硬的博后经历和顶刊论文，很难站稳脚跟。现在不去，以后可能就没这么好的平台和资源了。”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像在给学生讲解一道证明题。
“可是…可是那意味着什么？”
曾小贤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引来旁边桌的一瞥，他又赶紧压低了嗓子，“意味着你又得泡图书馆没日没夜！意味着你又要跟着那个什么王教授的项目跑，说不定还得去国外待个一年半载！意味着我们……”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有点烫嘴，没好意思直接说“我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二人世界又要被打乱”。
胡一菲看着他，眼神复杂。她当然知道他的顾虑。
读博后意味着高强度、高压力的科研生活，意味着个人时间会被极大压缩，意味着他们刚建立起来的、磕磕绊绊但还算温馨的生活节奏会被彻底打乱。
她自己也在反复权衡，一边是学术生涯可能更上一层楼的阶梯，另一边是刚刚捂热乎的、有烟火气的生活，以及眼前这个虽然贱兮兮但关键时刻总能戳中她心窝子的男人。
“我知道，”
胡一菲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也在犹豫。所以我才说，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具体的礼物。”她揉了揉眉心，“我需要的是…想清楚。”
餐厅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此刻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刚才吕子乔制造的喧嚣更让人无所适从。曾小贤看着胡一菲眼底那抹纠结和疲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些关于“星辰大海”的豪情壮志，那些“贤哥派送”的得意洋洋，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他不想她走。一点都不想。
什么五百万，什么上帝的化身，在“胡一菲可能又要消失在他生活里好长一段时间”这个可能性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一种冲动，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想不清楚就别想了！”曾小贤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胡一菲诧异地抬头看他。
只见曾小贤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他动作有些粗鲁地从裤兜里掏出他那部屏幕已经有点花的iphone 5，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戳点点，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拆炸弹。
“曾小贤，你干嘛？”胡一菲疑惑地看着他。
“给你！”曾小贤把手机猛地往胡一菲面前一推，屏幕几乎要怼到她鼻子底下。
胡一菲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定睛看去。屏幕上赫然是手机银行的转账界面。收款人姓名：胡一菲。
转账金额那一栏的数字，让她瞳孔瞬间放大——那几乎是他账户里剩下的所有余额！扣除了之前答应孟屿的按摩椅、预留给关谷悠悠的“十三合一”经费、被吕子乔忽悠走的那部分，还有跟孟屿创立公司的分红，以及他自己预留的可怜巴巴的一点生活费之后，剩下的、真正属于他“闲钱”的大头！
“你…你疯啦？！”
胡一菲的声音都变了调，“曾小贤！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快收回去！”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烫手山芋，恨不得把手机扔回给他。
“我没疯！”
曾小贤梗着脖子，脸颊因为激动有点发红，“你不是在想吗？你不是在权衡吗？你不是觉得需要‘理财’吗？行！这钱，你拿去！全给你！爱怎么理怎么理！”
他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
“曾小贤！这跟钱没关系！”
胡一菲又急又气，压低声音吼道，“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规划问题！你给我这么多钱算怎么回事？贿赂我不去读博后吗？”
“谁贿赂你了！”
曾小贤也急了，声音又拔高了一点，引得服务员都看了过来，他连忙又压低，“我…我就是…就是觉得…”
他抓了抓头发，组织语言的能力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暂时下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带着点委屈和执拗的大白话：
“我就是觉得，你要是真去读那什么博士后，肯定又忙得脚不沾地，饭都顾不上吃！到时候万一饿瘦了、累病了怎么办？这钱…这钱你拿着！当伙食费！当营养费！当…当请个助理的钱也行！别亏待自己！”
他越说越觉得理由充分，眼神也越发坚定起来，“再说了，你那么聪明，理财肯定比我强！放你那儿，比放我这儿安全！省得吕子乔那孙子又变着法儿来忽悠！”
他一股脑儿地把话倒出来，逻辑混乱，理由牵强，甚至有点胡搅蛮缠。
但核心意思却无比清晰：他不想她走，他担心她太累，他想用他仅有的、最实在的东西——钱，给她兜个底，哪怕这“底”在他五百万的奖金池里已经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但这几乎是他能掏出来的全部了。
胡一菲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屏幕上的那一长串数字，再看看曾小贤那张写满了“肉痛但老子豁出去了”和“担心你但老子嘴笨说不清楚”两种情绪交织的脸。
他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简直透明得像张窗户纸——什么理财，什么伙食费，都是借口。
他就是不想她去，又不敢直接强硬地阻拦，只能用这种笨拙到极点的方式，把他所有的“身家”都推到她面前，试图增加一点她留下的砝码，或者至少，让她在外面“受苦”的时候，物质上能宽裕点。
荒谬。胡闹。完全不讲道理。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这感觉，比收到任何昂贵的礼物都复杂。
她看着曾小贤紧张地盯着她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赤诚的、甚至有点傻气的担忧和挽留。
餐厅里，那首钢琴曲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窗外的梧桐树，枝头似乎已经冒出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嫩绿芽孢，昭示着初春的悄然来临。
胡一菲张了张嘴，想骂他“神经病”、“幼稚鬼”、“钱多得烧的”，但最终，那些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又抬眼看看对面那个表情复杂、眼神执拗的男人，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部小小的手机，此刻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还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舍不得”的情绪。
“曾小贤，”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复杂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胡一菲穷得需要你包养了？还是你觉得，给我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她抬起眼，那眼神不再是纠结，而是带着点审视的锐利，仿佛要把他那点小心思钉在墙上。
“不是！绝对不是！”
曾小贤连忙摆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翻旁边的水杯，“我哪敢包养你啊胡老师！我…我就是…”
他急得抓耳挠腮，刚才那股豁出去的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你看你，一做起实验来就废寝忘食，上次低血糖晕在图书馆门口的事忘了？还有上上次，连着熬三个通宵赶项目，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这钱…它…它就是给你买点好吃的，请个钟点工帮你收拾下屋子，或者…或者给你那帮小崽子买点奶茶咖啡，让他们少气你一点！”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由充分，逻辑完美，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防累死计划”。
胡一菲看着他，没说话。她太了解他了。他那点小心思，就跟写在脑门上一样：不想她去读博士后，怕她累，怕她走，又不敢直说。
只能用这种笨拙到近乎滑稽的方式，把他觉得最有用的东西——钱，一股脑儿堆到她面前，试图筑起一道防护墙。
幼稚，冲动，不讲道理，甚至有点蠢。
可偏偏……这股子蠢劲儿里，透着一股让她心头发酸的赤诚。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部还显示着巨额转账界面的手机推回到曾小贤面前，动作坚决，但力道控制得很好，没发出什么声响。“收回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曾小贤的脸瞬间垮了，像只被主人拒绝投喂的大型犬：“一菲……”
“听我说完，”
胡一菲打断他，双手重新交叠在桌上，恢复了点平时开会时的冷静气场，“读不读博后，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有没有五百万，或者有没有这顿饭钱，都没关系。它涉及到我的职业规划、兴趣方向，还有……我对未来生活的预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曾小贤瞬间紧张起来的脸，“当然，也包括我们。”
“我们”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入曾小贤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巴巴地望着她。
“我承认，”
胡一菲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难得的坦诚，“我确实在犹豫。那个位置很好，机会难得。但我也知道，一旦去了，意味着至少两年，甚至更长时间，我的生活重心会完全倾斜到项目上。可能没时间陪你吃晚饭，没时间去看电影，甚至没时间跟你吵那些无聊的架。”
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曾小贤，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连沙发该靠哪边墙放都没吵出个结果。这种时候，再加一个高强度、高压力的博后项目进来……”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风险太大，变数太多。
曾小贤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没想到胡一菲会这么直白地把“我们”摆到桌面上来讨论。他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那…那你的意思是…不去了？”
“我没说不去。”
胡一菲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眼神又恢复了犀利，“我只是说，我需要时间，认真评估所有的变量。包括这个项目本身的价值，包括我个人的承受能力，也包括……”
她目光落在曾小贤脸上，带着点审视，“也包括你，曾小贤。你能不能适应那种可能一个月也见不到我几次、见了面我也累得只想倒头就睡的生活？”
“我能！我肯定能！”
曾小贤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不打扰你！你忙你的，我…我就给你送饭！送夜宵！保证营养均衡！你不让我进图书馆，我就在楼下等你！我自带马扎和小毯子！绝对安静如鸡，不发出一点噪音！”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化身“望妻石”守在图书馆楼下的悲壮场景。
胡一菲被他这浮夸的“表忠心”弄得哭笑不得，刚才那点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安静如鸡？就你？”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曾小贤，你打个喷嚏整栋楼都知道。还有，自带马扎小毯子？你是打算在楼下安营扎寨搞行为艺术吗？”
“我…我可以练！”曾小贤梗着脖子，“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练！练瑜伽！练冥想！练怎么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胡一菲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总能精准地在最严肃的时候，用他的曾氏逻辑把人逗笑。她这一笑，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行了行了，”
她摆摆手，像是要挥开这突如其来的喜剧效果，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收起你那套马扎瑜伽的鬼话。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想清楚。别动不动就掏家底，幼稚。”
她最后两个字，带着点嫌弃，却又莫名地软和。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那部被冷落的手机：“这钱，你自己收好。真想帮我……就少给我添乱，少去酒吧跟吕子乔鬼混，少看点没营养的深夜情感节目，把自己那点‘贤哥’的理财智商提一提，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个博后位置……我会再跟王教授聊聊细节，也再想想。”
曾小贤看着她，虽然钱没送出去有点失落，但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却莫名落了地。至少，她没有立刻说“去”，也没有强硬地说“不去”。
她说“想想”，这就意味着还有余地。而且，她刚才提到了“我们”，虽然是用嫌弃的语气。
“那……”
曾小贤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一块刚出炉的烫手山芋，“那你想的时候……我能提点建设性意见吗？比如……那个项目城市冬天冷不冷？要不要提前给你准备羽绒服？”
胡一菲白了他一眼：“曾小贤，现在是春天。而且，项目就在本市，隔壁大学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啊？本市啊？”
曾小贤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本市好啊！太好了！那…那岂不是连马扎都用不上了？顶多就是地铁多坐几站！贤哥完全hold住！一菲，这个项目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天时地利人和！”
他瞬间又活了过来，仿佛那博后位置已经是囊中之物，并且自带“不影响恋爱”的完美属性。
胡一菲看着他瞬间阴转晴、自顾自嗨起来的样子，无奈地扶额。跟这家伙讨论正事，永远别指望能保持全程严肃。
她拿起叉子，卷起一坨已经有点凉的意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再不吃，面都坨了。”
“哦哦，吃吃吃！”
曾小贤连忙拿起自己的那份，大口吃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刚才转账失败的肉痛和担忧，此刻都被“项目就在本市”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冲得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贤哥的春天终于来了”的粉红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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