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治不分清浊
周忱收到中枢的圣旨，明确让他严查乱匪，不得纵枉一人，心中不免惴惴。
民变发生之前，士绅是有跟他明里暗里通过气的。
不过民变针对的对象是太监，他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苏州织染太监金良做得太过分，像苏州这种富得流油的地方，你只要别捞过界，日子不要太好过。
可是那金良，收税收到都快把税店堵在城门口收了，这就碰到了周忱的底线了。
我堂堂江南巡抚，苏州的赋税都归我管，先帝命我来苏州，那就是来改革赋税的。你一个死太监来苏州，招了一堆地痞流氓一样的税棍，把税收得跟打劫似的，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不整死你整谁？
周忱便对士绅们的暗示心领神会，借口要去松江疏浚黄浦江，便带着人走了。
于是这才有士绅们暗中操盘、织工上街打砸的民变。
“大都宪，您高抬贵手呀。”几个苏州城的士绅跪在周忱行辕的花厅里向他哭诉。
周忱没好气道：“高抬贵手？怎么让我高抬贵手？圣旨已经写得够明白了，南京的兴安侯也已经到苏州了，就差没派兵来了。”
“你们做得太过了。”周忱喝了口茶，拂了拂杯中的茶叶，“你们去吧，趁本官还没回苏州。等本官回了苏州，该查谁就查谁，谁也别想跑。”
周忱的暗示已经够明白了，要跑路要趁早，反正我能帮你们的就到这里了。
几个士绅忙问道：“大都宪还不回苏州吗？”
“回，怎么不回，这不是今春水灾，我正在松江监督疏浚黄浦江么？还有三五日就可以回去了。”
这话其实也是借口，拖上几日，给事情留点转圜的余地。
让苏州的士绅们、大地主大织户们，赶紧能贿赂的贿赂起来，闹事的织工们串供的串起来，别等到时候屠刀要下来了，才想起来要干嘛。
过了几日，周忱回到了苏州，首先去拜见了兴安侯徐亨。
徐亨倒也没为难他。
“太皇太后让某来苏州，也没让带兵，就是让我来看看苏州的卫所兵究竟怎么了。周大人是文官，负责查问案情。某是武官，负责整肃军营。周大人以为如何？”徐亨问道。
周忱忙拱手道：“侯爷此举安排极为妥当。”
“另外，太监金良，已经让郑和郑公公差人绑了送回京师去了。有什么涉及到他的，周大人可以进京查问他。”
周忱想了想道：“这倒暂时没有，此次民变虽因他而起，但在民变期间，金太监也没什么不法的举动。因此，查案不需要查问他。”
徐亨点点头道：“也好，也好。”
两人便各自分头行动起来。
周忱头一个便提审了民变织工们的头领谢振。
谢振大义凛然道：“死太监胡乱收税，逼得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害得我们织工们无工可上，我做梦都想打死那金太监。此事乃小人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
周忱一拍惊堂木：“放肆，满嘴胡言乱语，你一个人能闹这么大动静？苏州城的百姓眼睛一双双都看着呢，民变当日，最起码有数百织工参与，都有哪些人，你可记得？”
谢振摇摇头道：“人太多了，苏州城里几乎家家都织布，织工起码有数千人，草民认不过来。草民振臂一呼，大家侠义之士，就纷纷跟随我了。没有人指使，事先也没有串联。”
周忱心中暗笑：“这骗谁也骗不过我。”
不过他本就是其中的一环，自然也不会去揭穿他，便叫书案将记录下来的供词给谢振看，让他画押。
谢振道：“草民不识字，但素来知道大人青天之名，断不会编排一些子虚乌有的供词加在我头上，草民画押便是。”
周忱笑了笑，命人将谢振带下去，又陆续提审其他犯人。
参与民变的织工被擒住的只有三十七人，周忱一口气提审了十三人，说得口干舌燥，就是连连喝茶也不顶用。
但这些人的供词很明显经过了串供，说得大体上都差不多。
不过确实，这次民变，组织者隐藏的十分好，只跟领头的谢振联络，又事先做了许多准备，而参与的织工又确实多是临时招募，因此那些织工也不知道这次民变还有上一层的谋划者。因此，问来问去，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哼哼，这帮子苏州的缙绅有点本事，做事做得滴水不漏。”
周忱有些高兴，这样事情就牵连不到他身上，他大可以有理由说自己去松江疏浚江河、抵御洪灾去了，可以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周忱喝了点参茶、用了点黄天源的糕点，恢复了点精力，又接着提审下一人。
下一名案犯是沈五。
“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沈五一上来就哭诉，“草民贪图那八十文钱的工钱，这才跟着他们一块去了。可他们打人、杀人的事，草民是一件也跟着干呐。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快饿死了，要不然也不会跟着干这种事了。”
周忱一听脑袋都大了，“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怎么没按串好的供词说？”
“大胆狂徒，你想好了再说，不要胡言乱语。”周忱一拍惊堂木。
沈五一听就慌了：“草民可没有乱说啊，句句是实话，句句是真话。若有一句假话，愿天打雷劈。”
周忱怒拍桌子：“还敢咆哮公堂，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完再回来问话。”
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将惊慌失措的沈五拖下堂去，噼里啪啦打了一通，这才将他拖回来受审。
“大人，小的招，小的都招。先是有个读书人模样的，说愿意给八十文钱，让我跟着大织户们闹事。说只要我壮壮声势，别的什么也不用干。草民只在葑门外，朝着税官黄建杰扔了一块石头，他们可都一起扔的呀。”沈五嚎道。
周忱心道坏事了，这小子一不留神，抖漏出来了一些关键信息。
他冷哼一声道：“好，本官明白了。”
又命人将沈五给带下去，押回牢中，好生看管。
他暗中吩咐文书，将刚刚沈五所供的供词，不必记录，统统毁去。
又传来牢头，细细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他好生办妥，不得再生枝节。
回到牢中的沈五，眼看其他人都囫囵个的回来了，却只有自己被打了一顿不说，最后却连画押都没有画，就让自己回来了。
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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