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班师的途中，行至山东兖州，忽收到一封急奏。
朱棣拆开一看，顿时眉毛倒竖，把奏章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竖子何敢！”
底下随行的文臣武将纷纷面面相觑。
朱棣将奏章递给太监，命诸臣传阅。
朱棣恼怒道：“交趾又出事了，陈季扩又作乱了。”
朱棣说的陈季扩是永乐六年（1408年）张辅大军攻灭安南“胡朝”班师后，安南叛乱势力拥立的所谓“大越皇帝”，陈季扩打着陈朝后裔的招牌，得到了安南人民的支持。
这次朱棣北征蒙古，明军主力重心北移，安南叛乱势力趁机大举攻城掠地。
陈季扩还遣使入贡，打着割据的念头，求封安南国王，被朱棣果断拒绝。
明军调兵遣将，发云、贵、川三省军队四万人，由沐晟率领再次征讨安南。不想沐晟轻敌，明军惨败，近乎全军覆没。
朱棣北征蒙古本就不顺利，赢得也不轻松，本就心里不爽，安南这回的败绩更是让他心头火起。
“加快行军速度，速回南京。”朱棣下旨道。
他要抓紧回南京，部署再征安南事宜，这回非得彻底讨平安南不可。
“没想到小小一个安南，竟让我颇费周章，之前确实是大意了。”朱棣心道。
……
朱高炽这厢收到行在的消息，说是圣驾会提前两天到达南京，朱高炽吓了一跳，心说还好还来得及，相关的准备再赶一赶，堪堪能够赶上朱棣回京接驾。
不想朱棣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甩开辎重与步卒，带着亲卫一路疾驰，竟然还提前了一天渡过了长江，等到朱高炽收到消息，朱棣已经到了外金川门。
等到朱高炽摇晃着肥硕的身体前去接驾时，朱棣已经一脸怒容地在寒风里喝了一个时辰的西北风了。
按理说，这事并不是错在太子朱高炽，但朱棣可不管，他是皇帝，就是不讲理。
朱棣当着诸将的面把太子噼里啪啦骂了一顿，连朱瞻基给他爹求情朱棣也没给面子。
朱高炽在泥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朱棣稍敛怒容，换好衣服登上御辇，启程进城。朱高炽这才被搀扶起来——跪太久了他根本起不来了。
三十好几的朱高炽委屈地抹着眼泪：“我太难了，太难了。”
朱棣回到皇宫，即召集重臣议事，这回不仅太子没列席，汉王朱高煦、太孙朱瞻基等儿孙都没有被叫上。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赵辉因为是新晋驸马，官居一品，虽然没实权，但也有资格列席。
他在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虽然犯嘀咕，但一言不发，只听别人汇报工作。
朱棣只听完了兵部汇报的交趾战事的具体经过，没有给出指示，只说了一句：“太子监国失当，诸卿觉着谁更适合做太子啊？”
顿时满堂皆惊。
武将们大多面露喜色，因为他们大多是跟汉王朱高煦一起靖难的袍泽，哪有不乐意汉王当太子的。
文官们惊骇了片刻，立马噼里啪啦地跪下，祈求朱棣不要废太子。
“陛下，太子监国兢兢业业，国无废事，废不得呀。”
“太子事关国本，轻易动不得呀，皇上。”
文官们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如捣蒜，求朱棣收回成命。一时之间建极殿之中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朱棣咆哮道：“吵什么吵什么，把朕这金銮殿当菜市口了吗？”
这时朱瞻基不知怎么收到了消息，跑到殿外想要进来为他爹求情，却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死死拦住。
“太孙殿下，皇上正在盛怒之中，您现在进去，恐怕反而火上浇油，不如等皇上气消了再从长计议。”纪纲劝道。
朱瞻基折腾了一番闯不进去，在大殿外呼哧呼哧只喘粗气。
太监在朱棣耳边轻声汇报了此事，朱棣咆哮道：“别拦他，让他进来，看他有没有这个狗胆？”
这时大臣们声音小了下来，纷纷想看太孙殿下怎么为太子求情。
不想朱瞻基竟然还真没敢进殿来。
朱棣冷笑了下，询问了几位重臣的意见，先问了内阁首辅胡广的意见，胡广劝诫朱棣三思。
又询问了太子詹事蹇义，蹇义是太子詹事，当然为太子苦苦哀求，头都磕得破了。
又询问了杨士奇等几个翰林。
接着开始询问武臣，也就是几个公爷侯爷。
只有张辅说了公道话：“太子是太祖皇帝钦封的世子，于陛下有大功，不宜轻废。”
朱棣问了一圈，冷着脸道：“朕的妹夫呢？”
赵辉本来缩着脖子在人群中，这下也不得不出列答话。
“赵辉，你觉得谁适合做太子？”朱棣威严地问道。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以为做臣子的不能置喙。”赵辉答道。
文官们都炸了，太子啊，一国的储君，怎么能算是皇帝的家事呢？
赵辉却又继续从容道：“不过呢，臣忝为太子姑父，这陛下的家事，臣还是能管一管的。”
朱棣都气笑了，赵辉说得一点也没错，论起来赵辉跟他是平辈。
赵辉作了个揖，挺着身板道：“我以为，太子监国以来，做得很好。”
赵辉讲了几点，一是朱棣你跑了几千里去追杀瓦剌人，太子在老家监国，给你千里馈粮，未曾短缺了一分一毫，这特马是大功啊。
二是安南战败，你也怪不到太子头上，你小子把精锐都带走了，沐晟的兵都是地方的卫所兵，这几年战力早就不行了。
三是朝中的事情，太子也料理得井井有条，太子虽然不善兵事，但治政能力还是杠杠滴。
当然了赵辉讲得还是比较委婉的。
朱棣冷哼了一声：“我听说你新制了一批新式火铳？”
赵辉大喜，说了一大堆，总得有表现自己、突显自己功劳的时候吧？
“太子殿下听闻皇上在大漠击败鞑子，我军还是受了些损失的，特命臣改进火铳，以便陛下下次再去草原大杀四方。臣草创火器厂，连工匠的禄银都没有，是太子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太子妃典当了自己的首饰，臣这才有钱粮开工，太子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朱棣听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暗道：“是么，难道是我错怪了太子了？”
心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仍冷冷道：“是么？把新式火铳呈上来看看。”
赵辉早就备着了，不多时就有太监呈上永乐零式火绳枪给朱棣。
朱棣不愧是打老了仗的了，刚接过火绳枪，就瞪大眼睛，喃喃道：“没想到火铳还能做成这样。”
朱棣无师自通，就摆了个双手端枪的姿势出来。不过他还保持着火门枪的习惯，用左手托住铳身、右手握持枪托与扣枪机。
他扣了扣枪机，叹道：“可惜了，内宫之中不能放铳。”
朱棣连连叫了三声好。
“呃……一会散朝后，你们一个都不能少，一起去校场试铳。”朱棣又道，“那个，妹夫，这火铳叫什么来着？”
赵辉喜道：“臣请太子起名，但太子坚持要等陛下回来亲自定名。所以，此火铳只有式样名——永乐零式火绳枪。”
朱棣抚摸着火绳枪的铳身，笑容都遮掩不住：“好好好。”
“呃……那个，胡爱卿，还有事要奏吗？无事便退朝吧。”朱棣问首辅胡广。
“啊？啊！无事！无事了。”胡广差点愣住了，废太子这么大的事竟然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朱棣挥手笑道：“无事那就散了吧，一会都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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