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没急着给出答案，而是问了丁氏一个问题：“还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丁氏白着脸答道：“您说是被，被暗杀的。”
老太太看着门口的方向喃喃道：“是啊，被人杀死的，那时候你才一岁……”而她，才嫁进来两年多，就面临丧夫之痛。
丁氏不由提起心，“难道这跟我爹的死有关吗？您知道是谁杀了我爹了？”
老太太无悲无喜，“算是吧。当年你爹年纪轻轻却被突然提拔至兵部侍郎，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当中的隐情。他也一直十分警惕，防着有人利用他办什么事。只是，最后还是没防住......”
丁氏很少听她娘提起她爹的事，记忆中全是她娘半夜偷偷捧着爹用过的印章以及读过的书流眼泪。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娘将爹的物品全部收拾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过，她也再没哭过。
老太太继续讲述：“我记得那年，朝廷跟西盟打仗，你爹负责军械督造跟验收。毅王在前线打仗，先皇身体不好，由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内阁一起主持朝政。你爹说，武器皮甲明明验收合格，跟粮草一起运到战场上。但是两个月后毅王战败，被爆出竟是刀剑不合格的原因。上面追责，你爹首当其冲。”
丁氏心急问道：“后来呢，我爹就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那怎么还会暗杀呢？”
孟柳也有此疑问，既然锁定责任人，光明正大审问判刑就好，没有必要采用暗杀的手段。
“因为你爹知道这件事有风险，事先防了一手。他跟负责武器锻造的大师傅早就商定，在每一把刀剑的柄上跟刀背上都做了特殊的记号。是不是他们负责的这一批，只要从前线拿到样品一辩就知。而且，他们肯定他们用的材料跟锻造手法都没问题，那批武器一定被人掉包过。”
“当时审问他们的是安王跟肃王。肃王表明会让人把不合格的刀剑运来让他们辨认，但是安王不信。”
丁氏生气：“他凭什么不信？是不是就是他换的，不想让爹翻身？作为王爷，怎么可以这样不辨是非，是真是假认了才知道。”
老太太瞥她一眼：“今上就是昔日的安王。”
丁氏吓的差点跌到地上去：“怎么还当上皇上了呢？那，我爹真的是他派人杀的吗？”她已经眼泪汪汪了，仇人竟是皇上，这个仇要怎么报啊？
孟柳也没想到，有这样一个仇人，是别想躺平了。
“两个王爷当时就起了争执，后来你爹仍旧被关了起来。我抱着你去求他的同僚，才获准带点吃的跟一件披风进去看他。但是，第二日，他们就说，你爹死了。”
“我不信，你爹明明说还没审完，还要等毅王的部下过来对质，怎么会突然死了。后来肃王让人把你爹的尸首运回来，他脖子里那么长一道刀口，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暗杀的。我不服，抱着你跪在宫门口，却被当时的敏贵妃派人斥责。”
孟柳心里都替她提了一口气，这种有冤无处申的委屈，还有上位者高高在上只顾自己不体谅别人苦楚的心安理得，能生生把人憋死。
老太太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但她只是用手简单一抹，继续说道：“还是肃王妃经过看我们母女可怜，帮着说了几句，那个嬷嬷才没有让宫女拖我去打板子。”
“她还要打您板子？！”丁氏再好的脾气也怒了。
老太太看着她道：“是啊，毅王战死，十五万军士无一生还，先皇本就身体不好，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场气到吐血。三个月后，先皇驾崩，安王登基，敏贵妃成了太后。”
孟柳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如果毅王活着，皇位还会是安王的吗？”
“问的好！当时先皇十分看中毅王，原本那场战十拿九稳，毅王去了就有了战功。谁也没料到……”老太太紧紧攥着珠串，语气十分克制。
“可是这件事做的这么明显，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怀疑是安王做的，他杀了外祖父也没用啊！”
“是啊，有脑子的人都会这么想。但是谁敢说出来，内有敏贵妃掌管后宫，外有戚国公手握禁卫，先皇在时没人坑声，先皇不在谁还敢多说一句？安王那些把戏只不过是用来愚弄老百姓的。毅王妃也不信是你外祖父干的，跟肃王两个一力保下了我们母女两个，不然凭他们栽在你外祖父身上的罪名，不仅丁家，就连牧家也是活不了的。这个案子就一直玄在那里，没人敢去触碰。”
孟柳还是没想通：“安王调换军备是让毅王不能活着回来，外祖父人都被关起来了，那个时候不是让他活着再给他定罪更有说服力吗？我想以他跟敏贵妃的势力做成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就算怕外祖父开口说出真相，那应该是弄成‘畏罪自杀’的假象，而不是暗杀啊。再说杀了外祖父也没用，不是还有锻造大师傅还有其他打造那批刀剑的匠人，随便一个人都能指认前线那些武器的真伪。还有，既然他已经杀了外祖父，难道想不到斩草除根吗？皇上要杀人随便一句话谁敢反驳，扣在外祖父身上的罪名就可以名正言顺要了您跟我娘的命，再不济皇家肯定养着一些专门暗地里做事的人，为什么又放过了呢？不符合逻辑啊！”
老太太没有反驳她的话，只讽刺地笑笑：“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但是无论如何，我始终坚信，你外祖父的死就是跟他有关。他是既得利益者，谁获利，谁嫌疑就最大。不然，除了他，还有谁呢？肃王吗，为了什么，他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除了那阵子临危受命跟安王一起参与政事，并无其他实差。没有母族支持，先皇也并不器重他，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更别说，他没能力伪造那么多劣质刀剑，不可能是他。毅王更不可能，他死了，留下毅王妃跟世子孤儿寡母，更有不知情的愚昧百姓将那场战的失利怪在他头上，多冤呐！那么，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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