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回到了妖窟，上下的大小妖物，狠狠搓了一顿后，各个都对宁亦竖起了大拇指。
三大王的地位，在此时稳固了下来。
而他这个经师大王，才第一次开始讲述道法。
地下的妖族弟兄们，在歇工之后，才有时间。
所以这一次讲道，放在了月上中天之时。
朦胧月光洒下，山腰一片银白。
宁亦盘膝坐在一块高处的青岩上，闭目养神。
趁着还有一些小妖得的消息迟，还未赶到此地，所以宁亦稍微推后了一点说讲的时间。
他早就构思好要讲的东西了。
卧月宗凌霄真人每年给妖族讲道，但这边的炼丹师却听不太懂，极可能是那边说的道法，已经进入了精妙高阶的层次，只有莺莺仙子这般的大妖，才可能有所收获。
黄蜂岭这里，绝大部分是有一点灵性，能听懂一些话语，但灵智没有全开的小妖。
这些妖物，你若是直接说功法，只怕说个十天十夜，它们都未必明白最基础的东西。
没有经历过大儒的教诲，便是一个古文字的释义，都要说半天，他们怎么能领悟呢？
所以宁亦直接截取了自己观想那远古符文的第一个，还有大品金仙诀的入门口诀，准备就这俩来详细阐述。
这些，都是远古时候，鸿蒙初分不久衍生出来的最古老术法。
因其古老，所以能最接近自然，那许多小妖，即便听不懂，但光只是听，看，便也能从这些东西中，获得莫大的好处。
而这些东西，本就是世间最顶级的炼体以及修道术法，纵然是大妖听了，认真感悟，也必得造化。
这也算是宁亦的良苦用心了。
宁亦一向是不吝传授功法的，何况因着大道碎片的存在，传道得聚气运，还有些收获呢？
又过了小半时辰。
侍奉在一旁的老狸猫铁爪，便神情虔诚在宁亦耳边轻声说道。
“三大王，来的都差不多了，您看？”
宁亦睁开眼睛，扫视一圈，见大大小小的妖物，都在自己的十丈开外，坐得端端正正，俱都神色恭敬地看着自己。
纵然有几个顽性未脱的懵懂小妖，也被周边的妖物狠狠抓住，不让乱动出声。
妖物修行之路艰难，因此极为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他便点点头，神魂沉浸在大道碎片之海附近，慢慢开口说了起来。
“天与地，没有我们口中，所谓的善恶仁慈，它不过看着我们在这世界中生老病死……”
因为灵力的加持，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妖窟附近的几座山峰。
随着宁亦的开讲，除了他的声音外，一切寂然。
似乎这一片的几万个妖物，连呼吸都同时暂停了。
妖窟深处。
洞府里打坐的苍兕大王一愣。
他感觉似有什么东西，存在于这声音中，很宏大，很精妙，引得自己不自主地倾听起来。
其中一些便在凌霄真人那也没听过的深奥道理，引得他皱眉沉思。
而在离妖窟一里之外。
一个身后有玄色披风，金冠鹰眼的中年人，带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也在凝神细听。
少女容貌昳丽，生得唇红齿白，但眉锋处几丝没有褪去的金色短毛，却说明她是一个妖物。
“爹地，天地不正是大道吗？大道不是干预万物么？怎么他却说，大道没有情感？”
中年人轻轻摆手，摇摇头，示意她聆听。
他是金丹境的大妖，从声音传来的第一个音节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寻常。
“听下去，晚儿！认真听！听不懂，也要全部记下来！”
父亲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让‘晚儿’都有些紧张了。
她不再反驳，只是皱起了眉头，心里全神记忆起这声音来。
“……天地之所以能长久几近永恒，是因为它生存不是为了自己，所以天长地久，同样道理，修道，不能为了修道而肆无忌惮。天行有常，上善若水，水润万物而不取，几近于道，因不争不取，所以不沾因果，没有怨念加身……”
“……大道不是没有情感，而是没有我们意识中的这些情感，它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今日你做了什么因，他日必有果，因为依仗术法，他日必死于术法之下，因为执着修道，他日反因道而消亡！”
妖窟，洞府深处。
执着于闭关的苍兕大王，脑海中，‘轰’地一声响。
恍惚间，有什么固执而不好的东西，在这一瞬间骤然破碎。
他的精神忽而感到轻松，神魂也一阵愉悦。
在这一瞬间。
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养了一个心魔那般久！
若没有今日宁亦的点破，只怕日后心魔壮大，他这般执念道法之下，反而被执念所伤，更甚者，走火入魔而身死魂灭！
他晃晃脑袋，一时间脸上惊喜交加，带着一腔不执着修道又该如何境界进阶的疑问，继续专心地听了下去。
这边苍兕大王有了自己的体悟，那边远处的山峰之上，晚儿脸上也是似喜非喜。
‘原来，大道无情，是这般释义么？是因为大道之情，与我们理解的情感，根本不是一码事啊！我们若要接近道，只怕还是要修心，所有的一切修习而来的功法术法，应该是用来束缚消除心灵中一些不好的东西，而不是被那些东西控制，去肆意妄为……’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感受到了身边父亲身上，气息忽而玄妙了起来。
惊诧地扭头望去，却见父亲眼中闪耀着赤色的光芒，恍若神人。
他整个身形，似乎已与虚空融为一体！
“爹地？”
晚儿轻声呼唤了一下，没有回应。
她便紧抿嘴唇，看了一眼后，决然地扭过头，更加努力地，想把空气中的每一个音节都记下来。
父亲，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要破境了？！
此刻，她心中激荡，知道自己是遇上了平生未见之机缘。
很多东西，聪慧如她，也根本听不懂，但光是能体会感悟到的那一小部分，已经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苍兕大王，你是何等幸运啊！
居然能有这样的人物来投奔你！
可惜今夜这仙音，黄蜂岭中，只有那区区四万余妖族能有幸听到！
可惜，可惜！
…………
万万里之外。
均州雷州交界。
卧月宗。
一座平凡小山坡草地上。
空气中凝聚着浓稠的妖气，几如实质。
凌霄真人刚刚结束了一场讲道，正准备收尾之时。
她神魂忽而一动，便对着身前端坐着的几十个大妖笑着说道。
“前一阵子，我去了江州十万大山会故人，因遇见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炼气境小子，故而留了一滴真血，在他的灵台。”
这一番话语，让这些大妖，再次凝神听了起来。
有心思细腻的妖物，譬如莺莺仙子，更是恭敬问道。
“师尊，是否是要我们日后遇到他，多予照拂？”
这疑问，也是在场大妖们的心中所思。
只是，凌霄真人笑着微微摇头。
“非也非也，他虽命带无穷劫数，但气运非凡，比之传言中的天命之子还盛，倒不用你们的照拂。”
说不定，日后还要他来照顾你们妖族了。
这番话，凌霄真人也未说出来，只是带着些恶趣味，对莺莺仙子问起来。
“莺莺，你猜，他如今在哪？”
莺莺仙子一愣，心中浮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黄蜂岭可是几乎在江州的最东边了，离十万大山可以说，也是跨越了万万里的！
一个炼气境的，跑那么远做什么？
“他，在黄蜂岭？”
“不错！”凌霄真人脸带笑容，也是觉得有趣，“而且，他正在给你的那些小兄弟们，讲道呢。”
莺莺仙子攥紧拳头，气得脸都红了。
“他一个炼气境的，以为他是师尊你吗？随便乱讲一通，不是害了我那些妖族兄弟么？”
其余大妖，也是纷纷嚷了起来。
“气运之子了不起么，也太狂了吧？”
“炼气境罢了，也配讲道？”
“日后叫我碰上了，高低对他弘扬一番师尊的道法！让他知道米粒之珠是什么意思！”
“……”
声音嘈杂，一时把这个小山坡弄得沸沸扬扬。
只是，有一些大妖，却看到凌霄真人的脸色，越来越冷峻。
顿时一呆，不敢再说了。
而其余的大妖，也陆续发现了这个情况。
瞬间，山坡一静。
凌霄真人半拉眼帘，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
便这一下，却是让大妖们，都是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我时常说，傲慢是道心的原罪，可你们听了，转头就忘了，多说无益，便听听真正的道，是什么吧……”
说罢，右手轻挥，便有清朗的人类男性声音，在这空间中，响了起来。
“……天地之所以能长久几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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