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第一缕阳光照进院，正好落在窗台那盆桃核上。王建军凑近了瞧，突然发现土里冒出个嫩白的芽尖，顶着点新绿，像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长出来了！”他低低喊了一声，惊得晓梅揉着眼睛坐起来，李叔也醒了，吴涛更是举着手机冲过来：“家人们快看！奇迹啊！桃核发芽了！”
阳光漫过院墙，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建军握着刻刀，看着那株小芽，突然觉得这日子就跟这桃核似的，只要肯扎根，肯使劲，再硬的壳，也能憋出绿来，结出甜来。
林凡凌晨起来查库房，刚推开后门就撞见王建军蹲在桃核花盆前，俩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手里还捏着个喷壶，往土里滋水的劲儿跟喂孩子似的。
“大半夜不睡觉，跟棵芽较啥劲？”林凡把手里的账本往墙上靠了靠，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王建军吓了一跳，喷壶差点脱手：“凡哥？您咋起来了？这芽……它好像长高了点。”他指着土里那截嫩白，眼里的光比院里的灯泡还亮。
林凡凑过去瞅了瞅，就冒出个小尖儿，跟根细粉丝似的，实在看不出啥特别。“你这是熬糊涂了，赶紧回屋睡，天亮了再看也不迟。”他拽着王建军的胳膊往屋拖，“二十串手串呢，熬垮了身子谁雕？”
王建军被拽得趔趄，还回头瞅了两眼：“那您记得帮俺看看，别让猫给刨了。”
“知道知道。”林凡摆摆手，等王建军进屋了，却蹲在花盆前摸出根烟。月光照在那小芽上，确实比昨天精神点，嫩尖儿翘着，跟憋着股劲儿似的。他想起自己刚接手这店时，李叔也是这么天天盯着，怕他把老招牌砸了。
正愣神，库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林凡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扫帚就进去了，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个黑影缩在角落，手里还抱着半袋没开封的玉料。
“谁？！”林凡大喝一声，黑影吓得一哆嗦，玉料“哐当”掉地上。借着手电光一看，是个半大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灰，眼里全是慌。
“别、别打俺……”孩子带着哭腔，往墙角缩得更紧了，“俺妈病了，俺想换点钱……”
林凡举着扫帚的手停在半空。这孩子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手腕细得能一把攥住。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爹生病没钱治，也是揣着个破碗在巷口蹲了三天。
“起来。”林凡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声音缓了点，“玉料放回去，跟我出来。”
孩子怯生生地照做，玉料捡得慢了点，还被林凡瞪了一眼：“轻点，磕坏了能买你三身新衣裳。”
到了前院，林凡从厨房摸出个馒头，往孩子手里塞：“先吃，噎着了那边有水。”他坐在门槛上翻账本，眼角余光瞥见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嘴里的馒头渣掉得满身都是。
“家在哪儿？”林凡头也不抬地问。
“在、在桥洞底下……”孩子含着馒头嘟囔，“俺妈发烧，没钱看医生……”
林凡笔尖顿了顿，在账本上“房租”那栏画了个圈，又划掉，重新写了个数。“吃完跟我来，带你去拿药。”他起身时，孩子“扑通”跪下了，磕得额头通红。
“别来这套。”林凡拽起他，“药可以拿，往后别干这营生，有手有脚的，干啥不能挣钱？”
刚走到巷口，就撞见王婶挎着篮子往早市赶。“凡小子，这是咋了？”她瞅着那孩子，“脸跟花猫似的。”
“没事，帮个忙。”林凡没多说，王婶却机灵，往孩子手里塞了俩热包子：“拿着，垫垫肚子。”
等把药和新买的被褥送到桥洞，天已经蒙蒙亮了。孩子他妈躺在破棉絮里，烧得迷迷糊糊，看见林凡，眼里滚出泪来。“大兄弟，这、这让俺咋还啊……”
“不用还。”林凡把药递过去，“按时吃，好了让孩子去张老板茶馆打杂，管饭，还给工钱。”他摸出兜里的零钱，全塞给孩子，“买点热乎的，别总啃凉馒头。”
回店时，院里已经热闹起来。王建军举着刻刀跟桃核较劲，晓梅蹲在旁边穿红绳，李叔坐在竹椅上瞅着那盆桃芽笑。看见林凡进来，吴涛举着手机就冲过来：“凡哥！你可回来了！刚有个大客户，想订一百个‘巷子全家福’石雕，说是公司周年庆用！”
林凡接过订单瞅了瞅，订金给得不少，就是交货期有点紧。“能行不？”他问李叔。
李叔磕了磕烟袋：“你让建军把桃核串停两天，专心打坯，俺修细节，赶赶能出来。”
王建军立刻点头：“俺听师傅的！”
林凡刚坐下想算账，王婶端着碗鸡蛋羹进来了，往他面前一放：“刚听张老板说你帮了对母子，这羹你吃，补补。”她压低声音，“钱不够跟婶说，别总自己扛着。”
林凡心里一暖，端起鸡蛋羹慢慢喝。蛋香混着葱花的味，熨帖得很。他看着院里忙忙碌碌的人影，突然觉得账本上的数字再重要，也抵不过这满巷子的热乎气——王婶的包子，张老板的茶，李叔的烟袋，晓梅的笑，王建军的刻刀，还有吴涛咋咋呼呼的直播声，凑在一起，比任何盈利数字都让人踏实。
“凡哥，您看这串穿得咋样？”晓梅举着刚串好的桃核手串过来，红绳绕着手腕两圈，铃铛一晃就响。
林凡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桃核，上面还留着王建军的体温。“挺好。”他笑着往晓梅手里塞了块刚算好的工钱，“给你的，买糖吃。”
晓梅脸一红，攥着钱跑开了。林凡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盆桃芽，阳光正好落在芽尖上，嫩得能掐出水。他知道，这日子就跟这芽儿似的，看着弱，实则憋着股劲儿，只要有人浇水施肥，总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结出甜果来。
至于账本上那些加减乘除，算错了再改就是。毕竟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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