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寒，陛下可要留下？”
盛意只穿着一件白色宽松里衣，墨发松散，微黄烛光下淡淡望过来一眼。
沈祈谦呼吸屏住，下意识后退半步，拒绝道：
“朕不留，朕回万岁宫，先生早些歇息，不必挪动了。”
盛意闻言轻皱着眉，轻声道：
“沈祈谦，我冷。”
话音刚落，沈祈谦便掀开珠帘往外走，吩咐道：
“再燃一个炭盆送进来。”
“有先生求情，朕今日便饶了你们一回，日后伺候先生勤勉些。”
这回人是真走了。
盛意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小桂子又端了个炭盆进来，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说道：
“谢大人救奴才一条命。”
普天之下，能劝陛下收回成命的唯有帝师大人。
说到底，伺候的人都是被他殃及。
“明儿给殿里的人都赏一月月钱，就说……是陛下的命令。”
“是。”
盛意躺了回去，将小八抱进暖烘烘的被窝里。
小八兴奋到尾巴用力摇了摇，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阿爸身上的味道不止那个男人喜欢，它也爱闻！
盛意试图抛开师徒身份，去思考自己心中真正无法接受的是什么。
人心易变，他怕自己承担不起被厌弃后的种种，他不愿最后与沈祈谦之间走到相看两厌。
许是因为当局者迷，如今盛意跳出来才意识到，他因为畏惧失去，便干脆放弃拥有。
不杀陛下到底是碍于皇权百姓，还是他自己根本就下不去手。
盛意捏着小八柔软的爪垫，跟它清澈的双眸对视，大彻大悟后缓缓笑开。
在用早膳时，盛意选了几份他尝起来还不错的糕点，吩咐小厨房又做了一份，带上准备去接陛下下朝。
金銮殿上，沈祈谦身着冕服，轻轻拨着一串佛珠，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戾气。
听完朝臣们的汇报后又要听他们争执，沈祈谦眸光越来越冷。
直到苏鸣随便寻了个由头跪在陛下身边轻声道：“帝师大人来了。”
“什么？”
沈祈谦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奴才吩咐人将帝师大人请到了暖阁中暂候，帝师大人奴才叮嘱陛下，不许提前退朝。”
身子都已经离了龙椅的沈祈谦又坐了回去，将佛珠套回腕上。
待今日所有事情处理完毕，沈祈谦这才大步流星往外走。
奴才推开暖阁的门，他一眼便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翻书的先生。
盛意今日换上了绣房新送来的月白色冬衣，头发只用发冠简单束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深蓝色书封上。
听见动静，盛意扭头望去。
“见过陛下。”
沈祈谦走到先生身后弯下腰，想看看他在看什么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书上的字迹，盛意便先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小桂子将那两碟子糕点从食盒中取出来放在桌上。
“陛下，这是大人尝了觉得味道好的，吩咐厨房又做了一份，让陛下也尝尝新鲜。”
沈祈谦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两碟子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只顾着盯着先生看。
沈祈谦隐约能感受到，今日先生对他的态度似有缓和，犹豫着开始得寸进尺。
“苏鸣，将奏折都搬过来，朕要在这里批。”
守在门口的苏鸣并未在第一时间应答，反倒是瞧了帝师大人一眼。
“不必，我与陛下同去御书房。”盛意说道。
沈祈谦扶着先生上了銮驾。
到书房后，沈祈谦将宽敞舒服的龙椅让给了先生，又吩咐苏鸣在旁边新加了一张椅子。
练字时沈祈谦临摹的便是先生字帖，如今奏折上的字，就连盛意都分不清楚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奏折堆积如山，盛意先替他整理，只将要紧的送到陛下面前。
那些不怎么紧要的请安折子，盛意都收到了自己右手边，随手写下‘已阅’二字。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
沈祈谦知道先生有午睡的习惯，早早吩咐苏鸣在万岁宫里收拾出来了一间房。
原是想让先生在自己床上睡的，又怕先生觉得他逾矩。
盛意身子骨弱，精气不足，需要多休养。
万岁宫离千秋殿有些距离他懒得奔波，被小桂子带到那新收拾出的屋子时，扭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陛下问道：
“陛下主殿内……是打算留着金屋藏娇？”
“倘若陛下真有了心上人，就算身份稍微低了些，也不该如此这般委屈人家，好歹赏个位份。”
听着先生旧事重提，沈祈谦心中隐有怒意。
干脆将先生打横抱起回了主殿内，在软榻上坐下，将脑袋埋在先生颈窝处哑声道：
“主殿何曾有过旁人？先生为何非要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
“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先生相信朕心中只先生一人。”
盛意手搭在他肩上，沈祈谦身体瞬间僵住，抬起被泪水浸过的双眼，呆呆愣愣盯着先生看。
“既然主殿没有旁人，那臣能留在此处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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