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寂静。
明明有这么多人，却静到连呼吸声都几可不闻，只有主座上之人偶尔轻咳，溢出点点哑沉之音。
在这寂静，肃穆，满溢着煞气与血腥气的密室之内，突然有一个女声响起。
声音柔而朗，脆而清，掷地如玉石撞击，在这室内隐隐回荡有声。
“我觉得此举不妥。”素素说道。
在她开口的一瞬间，身侧已有刀声出鞘。
素素感觉到，一抹隶属于金铁的锋寒之气，已经横在了她的颈项间。
她却丝毫未动，也未展现出哀吓求饶之态，声音反而提了一个档，挺直腰背，昂着头，继续说道：
“一腿换一腿，不若一腿救一腿。民女医术超群，虽不能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异术，但也相差不远矣。”
“大人何不许我将功折罪，将‘救不该救之人’的错误，弥补在‘救该救之人’的身上？”
“只要大人有任何需要，小女愿以微末之身，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你这女人，倒是牙尖嘴利！”那尖细声音男子叫道，“你又有什么本事，也配妄想为我们家主子做事？”
“小女子能轻松为刘家子接上断裂的双腿，足以证明我的医术超群，能做寻常人所不及之事。”素素神色依旧冷静，淡然回应。
“况且，就算砍了我的腿又如何？没有二两肉，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除了给大人看个笑话，没有任何用处，不划算的。”
“倒不如让我去救该救的人，将功补过，一方面聊做弥补，另一方面，也算为大人多积福德，延年……”素素的目光悄悄往主位上瞟了瞟，顿了一顿，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完，“益寿。”
“大胆！”那尖细声音男子听到素素这话，吓得身子一颤，大声叫道，“裴重，还不赶紧叫人打断她的腿？”
素素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长刀或者长剑一收，似乎有股疾风，涵盖着千斤巨力，就准备朝着她跪趴的双腿挥驰而下！
但是这时，前方阶梯上，主位处，突然响起了一个低哑的男子声音：
“李喜，是谁叫你替我发布施令的？”
下一瞬，那股风突然消失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尖细声音男子也慌的一比，赶紧认错。
那主位上的男子并未理会他，而是冷笑一声，对素素道：“看来，你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
“不过我对空口无凭的事，并不感兴趣。”
“民女的医术如何，大人一试便知。”素素道，“何不给我一个治病救人的机会？”
“我这里没有需要你救的人。”主位上的男子咳了一声，声音低哑地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取悦我的机会。”
“既然你不想断腿，那么，不如和我来一场赌局如何？”
“是医术方面的赌局吗？”素素赶紧问道，“几场几胜制？赢了的话是不是就能放我走，而且不打断我的腿？”
名为李喜的尖细声音男子那边的呼吸声大了些，显然是被素素直截了当的问话又一次惊呆住了。
不过他似乎把呼吸声又给憋了回去，愣是没敢发出动静来。
“就赌你的医术。”主位上的男子却并未生气，或者已经气过了头，反而显得情绪稳定，声音淡然。
“赌局就定三场，三局三胜制。赢了就放你走。”
“三局三胜，是指我要三场都赢的意思吗？”素素冷静地继续确认规则，“赢了的话，是可以让我全身而退，完整健康地离开的意思吧？”
“而且刘家那边的器物我也可以继续请他做吗？”
李喜：“……”
这女人居然还在这里讨价还价上了？
嫌脑袋太少是吗！
“可以。若你赢了，我既往不咎。”男人发出一声有些鄙薄的冷笑，下一瞬，声音又变得低哑嘶然，里面含着浓浓的煞气。
“若是你输了任意一场……”
“我就扒了你全身的皮，挖掉你的眼睛，割下你的耳朵，砍掉你的手脚，砸碎你全身的骨头，再把你吊在刘家门口，晒足七日七夜。”
“若是提前自戕，我就杀你全家。”
“若你作弊，同样杀你全家。”
“当然，如果你害怕，也可以求我撤销这个赌局。”男人又笑了笑，声音冷然，“不过，我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所以，如果敢不赌的话，也会杀她全家。
哪怕是蒙着眼，素素也能感觉到，从主位上朝着她投来的那束目光中，满是煞气与冷意。其间又含了一丝猫捉老鼠般的，高位者歹毒的耍弄之心。
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且他现在正在期盼着将素素打败，好能够真切地亲眼看到，他刚刚口中所描述的一切！
素素额角悄无声息地淌下一滴冷汗，下一瞬，又被那蒙眼布所吸，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是。”她神色依旧平静，声音淡然地道，“民女自愿接下赌局，愿为大人博彩一乐。”
那主位上男子似乎冷笑一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指令又以素素听不到的方式一层层传下来，很快传到了她身边。
那个一直持着刀剑守在她身边，名字似乎叫裴重的男人受令，手中武器一抬！
下一刻，素素脸上的蒙眼布便化作了两片，从她眼前飘摇而下，展露出了面前朦胧模糊，又昏暗清晰的一切。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室，大而阔，空空旷旷，阴阴湿湿，没有窗，只有大片大片的石壁青砖，以及一扇紧闭的石门。
在她身旁不远处，正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应该就是之前那尖细男子口中的“裴重”了。
此人身形与廖青山和穆元洲类似，肩宽腿长，手臂粗壮有力，应该都是练武出身。不过气质上与那二人都有些不同。
廖青山与穆元洲都是武将，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角色，身上有些威严霸气，也有悍气杀气。
但是平素接触，在他们不刻意释放出煞气的情况下，对普通人来说，虽然模样凶了些，却不至于过分惧怕。
而面前的这个男子，身上则满满的都是血腥气息。
他的手中提着一柄长剑，面容极冷，看向素素的时候，眼神像是在看一片雪地，又或者是在看一块石头，带着对生命的蔑视。
下属剑上的血，一滴一滴，均是来自主人之令。
素素的目光忍不住微微平移，转向了阶梯之上，主座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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