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大年三十。
江可欣一家三口正在看春晚。电话响起，江大山顺手拿起内部电话，一听，忙音，才知道拿错了。
又拿起外部电话：“喂，我是江大山。”
赵之安不是没有预想过接电话的人可能不是江可欣，可当话筒里真的不是江可欣的声音，而是一个雄厚的男中音时，他还是难免有些慌乱。
“江……江叔叔，你好，新年好！我是江可欣军校同学赵之安……”
江大山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电话里这陌生、年轻的声音，眼神投向了女儿江可欣，轻言细语地问：
“嗯。然后呢？”
赵之安顿时感觉脑子冒星星，这是怎么情况？按常规操作，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把话筒交给江可欣吗？
此时的赵之安正站在大街的公用Ic电话边，北风呼啸着，吹得他脑子一片混乱。
“然后？”
来的时候，赵之安其实已经准备了多套台词，但遇到江大山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不按剧情预想发展的，赵之安简直被秒杀。
他僵硬地重复着，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江大山拿着话筒不说话，即便妻女回头过来看向他，仍能保持礼貌的微笑和点头，并指着电视有意让母女赶紧看春节晚会。
“祝江可欣同学新年快乐，再次祝江叔叔及江阿姨新年快乐。”赵之安见对方没有让江可欣接电话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表达自己想表达的。
“嗯，知道了。”
江大山言简意赅，依旧稳如泰山。
“谢谢叔叔，那，再见。”
“嗯，半小时之后再打。”江大山捂着话筒，轻轻说了声。
“是！”赵之安高兴地收了电话，别说是半小时，就是让他在寒风里再等三个小时也是可以的。
见到丈夫江大山简短又含糊不清的声音，妻子好奇地问了声：“老江，谁的电话？”
“哦，没事。单位的一个臭小子。”江大山看了江可欣一眼，若有所思。
“单位怎么用打外部电话？”
“嗯，这小子胆肥的很！外部电话都打。”
妻子有些狐疑地看着丈夫江大山，这话算是回答自己吗？
不过，也没多想，毕竟两个号码，单位都是知道的。
只有江可欣完全沉醉在春晚的竞赛节目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电话的来临，更没有注意到父亲江大山三番两次投来的目光。
当毛阿敏一首《思念》在屏幕前传出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江大山正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喂，……，哦，你好！新年好！你稍等，我让她来接电话。可欣，你同学章澜的电话。”
听到章澜给自己来电话了，江可欣开心地趴过去，半个身体都躺在沙发上，接住了母亲递过来的话筒：
“喂，章澜啊！我还想着等到12点了再‘骚扰’你呢，没想到你现在就打了……呵呵，新年好，新年好……”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十多分钟，谈着各自回家后各自的生活，有的没的聊一大堆。
说没有意义吧，她们两个又聊得咯咯发笑，让身边的江妈妈都忍不住时不时地从电视屏幕上挪开眼睛，看看接电话的女儿。
少年时，谁没有过几个闺蜜聊着少年的心思。她能懂她们的快乐。
不知不觉都演过了两个节目，她们的电话还在嘻嘻哈哈地热聊着。
江大山又一次起身倒水的时候，眼神瞄了一下墙上的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爸，你笑什么？”
江可欣发现江大山每次有意无意看向她之后，脸上好像露着出一副奇怪的笑。而且不止一次。
“我笑了吗？哦，过年嘛，我开心啊，不知不觉就……就这样了。”江大山不再掩饰，轻笑起来，然后又道：“你打你的电话吧，还管到我头上了……”
电话那头的章澜听到江可欣和家人说话，便马上结束这次电话：“可欣，你准备哪天返校啊？”
“我打算提前一天吧，到了学校可以准备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好。那我们同一天返校。好了，我们开学再见。”
“好。再见。”
江可欣挂了电话，直接走到江大山面前，挡住他看电视的视野。猫着腰，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和他对视：“你说说，你笑什么？”
“别挡……”江大山轻轻推开女儿。
“江大山，你不对劲……”江可欣打量着他：“我接个电话，你笑个没完？你说，你几个意思啊？”
“我就是……”江大山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再次响起。
江妈妈看到这父女俩正“斗法”便再次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哦，你好，你好！新年好！……好的，你等等。可欣。你同学电话……”
江可欣没做多想，暂且放过老父亲跑过去接了电话：“喂。”
“江可欣，新年好。”
“啊？新，新年好！”
江可欣听出了这是赵之安的声音，有些意外，也有一丝惊喜。但眼神中马上升起一股警惕的目光，望向了父母。见到两人都在认真地看着电视后，她忐忑的小表情放松了不少。
可千里之外的西北小县城里，那个终于打通电话的赵之安却是一阵阵的尴尬和紧张。
在听到江可欣声音之后，他忘记了自己准备好的台词，握着话筒，沉默着。
赵之安甚至听到了江可欣话筒里传出来的呼吸声，轻微但却清晰。
“你，你哪天回校？”
“刚才章澜和我商量好了，27号。”
“好，知道了。赵之安听到了答案，满意地点点头。该祝福的祝福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可以说再见了：“江可欣，新年快乐，再见。”
“啊？”
这是史上最短电话嘛？两句话就要挂？
不过既然对方说再见了，她也只能对着话筒说：“再见。”
见女儿接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挂了电话，江妈妈笑道：“第一个同学聊了半个多小时，这第二个同学一分钟不到。你这些同学都有点意思，个性很明显啊。”
“男人嘛，简单明了。哪会像你们女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说一堆？”江大山脱口而出的话，一家人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坐下来继续看电视。
但坐着，坐着，江可欣终于发现了问题。
接电话的人是妈妈，江大山是怎么猜第二个电话是男人打过来的？
如果不是猜出来的，那他是这么知道的？
联想到刚才父亲在看她和章澜打电话时，那些诡异的笑容。
以及他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时说的那句“这小子胆肥啊”，江可欣这下总算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了，也明白了！
“江大山！”
随着一声嘶吼，江可欣直接向父亲扑了过去，摁着他的肩膀就使劲地摇：
“你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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