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温酒下肚，若等闲的眼神逐渐迷离，对着碟子里的花生米一个劲的戳，就是没夹起来一颗。
莫慎言一面帮她挑着桌上的下酒菜，一面浅笑着瞟她已显了酡红的脸。等她实在支撑不住趴倒在桌面上，他才放下筷子，将她拉出饭桌背在背上。
只是回程这一路因为‘夜深之时背着醉酒的女子’，他不得不向六位大娘解释他与若等闲的关系，另外还受了两波巡卫的盘问。眼看直接把人背回皇城路途坎坷，他也只好另寻了它法。
总算是找到一间还在经营的褚家店铺，他讨了辆马车将她安置进去。本想将她送去十里归居，然后再出来继续查人，结果这丫头拽着他的衣衫不撒手，害得他没办法驾车，只能同她一起窝在车里打盹。
马车停在莱耘巷。这巷子附近小酒馆和客栈居多，所以无论多晚都有人来去、往返。莫慎言守在若等闲身旁撑着脑袋半梦半醒的打盹，听着她喃喃梦语‘不许娶旁的人、不许娶旁的人’，听着车外零星的路人路过，听着不远处酒馆里醉汉们不知所谓的高声叨叨……
突然，一阵急促的、用力踩踏地面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快速起身掀开车帘，视野里正好闯进一个满头金发，身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后面杂乱的追逐声由远至近。
“我去追她，后面的交给你。”若等闲不知何时醒的，还没等莫慎言转头，她就已经跳下马车，朝前面的白衣女子追去。
莫慎言慢悠悠的也下了车，看着她的背影压不住的咧嘴笑……看来这丫头也没多醉呀！
“让开！”
身后传来追击者嘶哑的吼声，他缓缓转过头去，瞪着从黑暗里涌出来的一众人影冷脸。
等那些人站到有光处，莫慎言这才看清追人的凶徒居然是……鬼面！
他面色一沉，果断抽出横刀迎了上去。
一刀劈下，对方举起手中怪异的武器格挡，横刀居然被震出了一道豁口。
驭木术？
他心里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把手里的刀当作短棍，朝着想绕开他的鬼面袭了过去。
这些鬼面的武器虽然坚韧，但身手跟莫慎言比，实在是差得远，打了半天硬是没有一个人能越过他去。再加之边上就是褚家店铺，消息传得及时，十里归居的人也很快支援了过来。鬼面们眼见没办法继续抓人不说，还可能成被抓的人，只能悻悻的又隐入黑暗。
“追吗？”身旁的人问他。
他摇摇头，回道：“敌暗我明，恐吃亏。先去寻若姑娘！”
“不用了！人我带回来了。”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若等闲的声音。
莫慎言转身后一愣，捏着下巴打量了一番她肩上扛着的那女子，轻声问：“打晕了？”
若等闲摸了摸鼻子，将肩上的人转给他看：“她说话叽里咕噜的我一句没听懂，我说的她好像也听不明白……就……打晕了……”
在场的、包括莫慎言在内的这些男人们，都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相互看了看，然后都用手蹭了蹭自己的脖子。
若等闲微微皱眉，看了眼肩上的女人，又看了眼他们，捏着拳头开口辩解：“我一抓住她她就叽哇乱叫的，不打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莫慎言叹着气，揉揉她的脑袋：“下次下手轻点儿……吐白沫了。”
旁边的人偷摸笑。
“……这随浪者看着挺高大的，怎么这般弱不禁风……”若等闲有些心虚，但又不想认错，便给肩上的人安罪名。
“再高大也是女子。”莫慎言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肩上接下那金发女人，放进一旁的马车内，然后回身对众人说：“走，都回十里归居。”
一路上，若等闲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言不发，也不看他。莫慎言似笑非笑的瞄了她好几眼，然后才替那女子把了脉、掰开嘴检查了一番、擦拭干净她嘴上的浮沫和自己的手，最后坐回到她身旁，将她对着窗外的脑袋掰正对着自己。
“还生气？”
若等闲扒拉着他的手，还是没说话。
“你可知今日追她的那些是什么人？”他趁机擒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了她手背上的抓伤，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罐药膏，打开来，替她细细的抹上。
“什么人？”
“鬼面。”
若等闲目光随即警觉，不再矫情。
莫慎言瞟了瞟她，浅浅笑起，手上的活始终没停：“我明白你下重手是为了防她半途清醒过来折腾。只不过……这女子应是才从虚门里出来没多久，身子骨虚软，受不起大力。若下次再遇见随浪者，最好还是用药，免得出事。”
若等闲点点头，应声：“好，我下次一定记得随身带药粉。”
“鬼面跟随浪者有关联这事儿，照此看来应是确认无误了。你回归居后先晕她几日，待殿下定了主意再说。”
“你不回去？”
“太子妃要寻的人还没线索，且……城中又现鬼面，我想再去好好查查，看看能不能摸出点东西。”
“好，那你去吧！一切小心。”
莫慎言点点头，没让马车停下，而是直接翻了出去。
*******
心里有事儿，搅得慧玉一夜未眠。虽然她也知道偌大的锦都城要找一个刻意掩藏行踪的人很难，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怨寻人的速度太慢。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身。守夜的侍官不在，她便独自来到了院子里。
寒春还未尽，清晨依旧冷得冻骨。身上的衣裳单薄了些，一开门就害她抖了好几下。
“太子妃，见安。”本该还在家中歇息的齐巧嫣居然出现在门外，手上还搭着一件内里是山虎皮绒的大袍。
“巧嫣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太子妃直呼我巧嫣就好。”齐巧嫣为她披上大袍，微微一笑，低声解释着：“天还未亮时殿下便差人来叫醒了我，说是昨晚您一夜未能安睡，让我今日早些过来看看。至于这皮绒的大袍，是殿下去年为您订的，才做好，顺道交给我一并带过来。”
“都是家里人，叫巧嫣姐姐亲近。”慧玉莞尔而笑，随后又捏着大袍边轻声娇嗔道：“得亏他有心了。”
山虎皮绒的袍子果然暖和，只是披着，都能让她的手脚热起来。
“殿下还专门叮嘱我转告您，让您别太着急了，只要人还在锦都城中，就定能寻得到。”
慧玉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与其说是着急寻不到人，倒不如说是大哥哥他突然回来却不与我联系，让我觉着心慌。……总觉得，大哥哥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太子妃且先安心等着！会有消息的。”齐巧嫣安慰着。
“也只能如此了。”她拢了拢衣襟，将寒气挡在大袍之外，又抬起头看了看还未亮开的天空，眉头微皱。
这时，守夜的侍官回来了。见到慧玉已经起床出了房门，并且边上还站着侍官掌事，吓得差点绊倒自己。
“太……太子妃……我……我……”
慧玉和巧嫣一同扶住她，而后轻拍着她的后心安抚：“无碍，是我早起了而已。云安，你且去帮我准备洗漱，我一会儿就来。”
“是！”小侍官红着脸，俯身行礼之后转身又开始跑。
巧嫣看着云安的背影，好奇的问慧玉：“太子妃为何会把这个小丫头选来止风院做行令？我记得……她才过了内宫官考，去做行使侍官更为合适。”
“云安原本是在做行使的。只不过……我见她做事老有些顾前顾不了后，就放到身边来了。知倪儿曾有个胎死腹中的孪生妹妹，每次说起来，她都在设想各种照顾妹妹的情景。我想……云安这丫头指不定可以解解那丫头的馋，圆了她的姐妹梦。”
巧嫣了然了。
“……云安的父母就住在中围宫后宅院里，我可以安排知倪儿与他们一家见见。”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若真能处成一家人，我也能安心些。这些年我虽然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可于她而言，与我始终隔着身份地位，主仆情分更甚。”慧玉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巧嫣姐姐，陈吴氏和简氏那边可探听清楚了？”
齐巧嫣也跟了进去，回道：“派去的人昨夜回了话。回侯府后，陈吴氏一直留在佑安侯侧夫人的院子，没见过旁的人。但那简氏，反倒偷偷摸摸出了一趟门。”
“出门？去了哪里？”
“喜华长街，应是去见了外人。回禀的人说，只看到了墙上倒映的影子，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人。”
慧玉坐到屋子里的软榻上，揉了揉开始发疼的脑门：“简氏向来胆小，在侯府里常年深居简出。如今却敢私下里出府见外人……什么人能让她大了胆子？”
“虽然我们派去的人没看清对方长相，但撞见了那人翻墙。动作利落干净，应是有戎旅经历的人。”
“是……退了职的兵士？她一个深宅妇人，怎会跟兵士有来往？”
“太子妃，此事……需不需要请殿下帮帮手？”
慧玉揉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回道：“既然牵扯到军戎之士，那便报与殿下吧。”
齐巧嫣接了指示退下，独留慧玉在屋子里愁眉不展。本以为随嫁嬷嬷一事只是她父亲为了掌控她使的手段……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在皇城和侯府之间插入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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