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寂静无声，却共同散发出冰冷刺骨的锋芒。
轩辕麟能感觉到，这亿万柄剑的微弱意念，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像是朝圣。
那里，是剑冢的最深处。
他收敛心神，沿一条由剑柄铺就的小径谨慎前行。
四周沉寂的剑，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越往深处，剑意越发凝实，化作淡金色的雾气缠绕周身。
穿过最后一片剑之壁垒，眼前豁然开朗。
圆形区域中央，是一座古朴祭坛。
坛上景象，让轩辕麟呼吸一滞。
父皇轩辕长宿跌坐其上，龙袍散乱，长发披覆，身体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姿势。
自胸口以下，他大半个身躯，竟已“融”入了一柄剑中。
那剑造型古朴，暗金剑身刻满日月山川纹路，正是镇国神剑，轩辕。
此刻，神剑如同活物。
剑柄处延伸出无数暗金色光丝，如血管筋络般深深扎入皇帝血肉，缠附骨骼，正随着搏动，不断汲取着什么。
轩辕长宿周身上下，缠绕着那条黯淡狂躁的国运金龙。
原本应该庇佑江山万民的气运，此刻正被强行抽取，疯狂涌入他那不断崩坏又勉强重组的躯体，试图缝补那非人的创伤，发出近乎哀鸣的嘶嘶声。
“呃…嗬…”
一声如同破风箱拉扯般艰难而痛苦的喘息，从轩辕长宿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抬起了头。
往日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那张曾经不怒自威的脸庞，如今只剩下被极致痛苦折磨后的扭曲。
然而，在那深陷的眼窝之中，一双眸子却亮得骇人。
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与一丝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掩饰的虚弱。
轩辕麟僵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眼前这诡异而惨烈的景象，冲击着他所有的认知，让他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已丧失。
直到轩辕长宿那沙哑的声音响起：
“见到朕这副样子……你，害怕了？”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轩辕麟惊醒。
他几乎是本能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光滑的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甚至挤出了几分哭腔：
“父皇！您……您这是怎么了？！万金之躯，何以至此啊！”
他的表演带着皇子应有的惊慌与孝心，却又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显得无比真实。
轩辕长宿看着儿子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呵。
他没有理会轩辕麟那浮于表面的关切，直接切入核心，那双燃烧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去了凌霄宫。”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轩辕麟浑身一颤，头皮发麻，辩解的话语如同早已准备好一般脱口而出，语速快得惊人：
“父皇明鉴！儿臣只是一时好奇，误信了些许流言！
那凌霄宫里的贱婢巧言令色，分明是别有用心，企图以妖言惑众，离间我皇室父子天伦！
儿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女人的一个字！她……”
他急切地剖白，甚至试图将自己也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仿佛自己真是被谗言所惑。
那副情真意切，恨不得掏心挖肺以证清白的模样，几乎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就在他喋喋不休，试图用言语筑起防御时，
轩辕长宿似乎厌倦了这毫无意义的表演，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她说的，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轩辕麟耳边，让他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轩辕长宿无视儿子那惊骇欲绝的表情，继续用那沙哑而平静的语调，说出了埋葬了十四年的真相：
“是朕，不喜那孩子天赋过于惊人，恐其将来动摇国本，难以掌控，故而……出手将其抹除。”
猜测被证实，与亲耳听到当事人承认，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轩辕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弑杀亲子，尤其是一个天赋冠绝古今的皇子，这不仅仅是伦常惨剧，更是动摇国本根基的丑闻！
父皇为何……为何要亲口告诉他？！
难道下一个，要死的是自己？
轩辕麟恐惧到了极点，只能运转体内的血脉传承功法，将一层浅浅的龙气覆盖到了自己的身上，暗示皇帝不能对自己出手。
因为自己也是皇子，一旦对自己出手，势必也会遭到国运反噬！
哪怕对自己出手的是皇帝！
轩辕长宿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防备与恐惧，只是嘴角勾了勾。
他自是清楚这孩子心里想的什么，可是他对这些皇子的性命压根提不起兴趣。
他假装没有察觉到轩辕麟的动作，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可惜啊，当年那逆子，并未死透。
这，确是朕当年的疏漏。”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与杀意：
“朕不该将此事，交由闻人毓那个蠢妇去做。”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那柄正与他血肉交融的暗金神剑，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导致那孩子如今归来，引得这护国神剑心绪不宁。”
轩辕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神剑轩辕的剑身，光芒正在不稳定地闪烁，那缠绕其上的国运金龙也随之发出更加狂躁的低吟。
“朕，害怕。”
“害怕因为那逆子还活着，这神剑…心生异主之念，不再为朕所完全执掌！”
他猛地抬起那双燃烧着疯狂执念的眼睛，死死盯住轩辕麟，仿佛要将他吞噬：
“所以，朕选择了放弃！
放弃这具残破的皮囊，放弃这身无用的血肉！”
他的话语如同锈蚀的金属相互摩擦，刺耳而决绝，在空旷的剑冢内回荡：
“朕将自身神魂、意志，彻底与这神剑轩辕熔铸为一！
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人剑合一！”
“如此一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声音陡然拔高：
“即便神剑本能地想要认那逆子为主，终究也会被朕已融入其核心的意志所阻，所控！
神剑轩辕，只能有一个主人！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只能是朕，轩辕长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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