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刮过皇宫巍峨的殿宇,带来刺骨的寒意。
未央宫内,当值的十几名御医早已等在这里,他们在廊下冻得哆哆嗦嗦地搓着手、跺着脚,却无人敢有半分怨言,只因他们刚刚接到通传,陛下心尖上的人,大景朝的皇后遇刺受伤了。
太后闻讯,连日常捻动的佛珠都来不及放下,便由宫人搀扶着,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灼。长公主赵灵儿紧随其后,秀美的眉宇间也满是忧心忡忡。
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忠心尖细的通传:“陛下回宫——!”
众人精神一振,只见赵樽打横抱着昏迷不醒的韩蕾,大步流星地踏入未央宫。
他俊美清冷的面庞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骇人的猩红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
“樽儿!”
“哥!嫂子她怎么了?”
太后与赵灵儿连忙迎上前去,急切地询问。入宫有些日子了,她们仍然不习惯改口,在后宫没人时,还是延续着以前的称呼。
赵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一分,只是从喉间挤出两个冰冷至极的字眼:“遇刺。”
他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此刻正承载着千钧重负。话音未落,人已抱着韩蕾如同一阵风般掠过了众人,径直踏入温暖如春的寝殿内室。
留下太后与赵灵儿面面相觑,心更是沉了下去。她们何曾见过赵樽如此失态,如此……慌乱?
寝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间的严寒,却驱不散那弥漫开来的紧张与压抑。
赵樽小心翼翼,将怀中的人儿轻轻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褥的凤床之上。
韩蕾双目紧闭,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在苍白的脸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那模样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还愣着做什么?诊治!”赵樽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向鱼贯而入的御医们,不容置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崔院判为首的御医们不敢怠慢,连忙压下心中的惶恐,依次上前,屏息凝神,轮番为韩蕾请脉、观色。
一时间,殿内静得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御医们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赵樽就站在床边,身形挺拔如松,浑身肌肉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在韩蕾脸上,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时间在沉寂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最后一位御医也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与同僚交换了一个无奈且恐惧的眼神。
“皇后怎么样?”赵樽急切的问。
崔院判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颤声道:“陛……陛下,臣等无能……娘娘浑身上下并无伤痕。”
赵樽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崔院判继续道:“从娘娘的脉象上看……平和沉稳,并无……并无任何内伤隐疾之兆,只是……只是似有受惊后心神动荡的些许痕迹……除此之外,实在……实在查不出病症所在啊!”
“查不出病症?”赵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与焦躁,“她呼吸越来越弱,昏迷不醒,你告诉朕她毫无问题?那她为何不醒?!啊?!”
他说着猛地一拍床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床幔都晃了晃。
御医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声告罪。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他们深知眼前这位陛下跟其他帝王不同,这位陛下就是个武夫,行事风格雷厉风行,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上又有那名叫“手枪”的武器,一个弄不好,可能“啪!”的一声,他们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废物!一群废物!”赵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更甚,“你们不是号称杏林国手吗?若是治不好皇后,朕……朕要了你们的命!”
赵樽并没拔枪,可盛怒之下,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崔院判吓得老脸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但还是强撑着颤巍巍地再次开口。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娘娘脉象确实……无异。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告知事发经过,或许……或许娘娘是受了什么内伤,或者……中了奇毒?”
“弩箭!”赵樽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朕看到一支弩箭射向皇后……”他顿了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皇后亲口对朕说她没事。朕也查看了,她身上……并无箭伤。”
“没射中?”崔院判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就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如同一点火星,似乎骤然点亮了赵樽混乱脑海中的某个角落!
他眸子猛地一闪,一道锐利的光芒划过!
是了!没射中!当时情况危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韩蕾是否受伤上。韩蕾亲口说没事,他粗略查看也确实没看到血迹伤口,便信了!可那弩箭来势汹汹,距离如此之近,怎么可能轻易落空?除非……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浮现,韩蕾胸前那枚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环形玉佩——“锁情扣”!
关心则乱,极度的恐慌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缜密!在马车上,他只顾着确认她是否有外伤,感受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竟完全没有想到去检查那枚可能挡下致命一击的玉佩!
“出去!”赵樽猛地厉声喝道,“所有人,都给朕到外面候着!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御医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内室,并贴心地将殿门掩上。
殿内瞬间只剩下赵樽与昏迷的韩蕾。赵樽快步回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极其轻柔地解开了韩蕾衣襟的盘扣。
一层层衣裙被小心褪开,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以及……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果然,在那本应是最可能被弩箭射中的心口位置,肌肤光洁如玉,没有任何伤痕,只在脖颈处有一条红色挂绳。
锁情扣滑到了颈后,赵樽拖动挂绳,环形的玉佩却只剩下小半截残片,孤零零地挂在红色的挂绳上,另外一大半,不知所踪。
赵樽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
弩箭确实射中了韩蕾!是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锁情扣”,在关键时刻为韩蕾挡下了那支夺命之箭!
赵樽松了口气,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瞬,便又被更大的恐慌所淹没。
既然箭矢被挡下,韩蕾并未受伤,为何会昏迷不醒?而且脉象平和却气息渐弱?这完全不合常理!要说韩蕾受到惊吓,那是必然的,可惊吓不至于会气息渐弱,浑身冰凉。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枚碎掉的“锁情扣”!
想到此,赵樽的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让他四肢都有些发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蕾的来历特殊——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从异世穿越而来。
虽然“锁情扣”是他后来才送给韩蕾的,目的是让他们的感情得到加持。后来,韩蕾也确实为他停留,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成为了大景的皇后。
可一旦涉及到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情况,他就不由自主地将这一切与韩蕾的穿越、与这枚来历神秘的玉佩联系起来!
难道……这锁情扣不仅仅是定情信物?它的碎裂,会带来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会……带走她吗?
赵樽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没底。
赵樽俯下身,手指颤抖地伸到韩蕾的鼻下,探视着她的鼻息,那里的感觉微弱得几不可查。
“丫头……丫头你别吓我……别吓我……”
赵樽喃喃,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无尽的恐惧与哀求。他整个心中都只剩下害怕。
此刻,他不是那个执掌天下、杀伐果断的帝王,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紫檀、金桔,你们俩进来。”他扬声唤来韩蕾的两个贴身丫鬟。
两个丫鬟满脸担忧地推门进来,赵樽吩咐:“取一套皇后干净的寝衣来。”
两个丫鬟取了衣裳过来要为韩蕾替换,赵樽却阻止了她们上前动手,“你们在一旁候着,朕自己来。”
他的动作变得极其小心,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因为他知道,韩蕾的衣裙有腰带束缚,那碎裂的锁情扣残渣,很可能还遗落在她的衣衫之内兜着。
他要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全部收集起来,不能遗漏分毫!仿佛这样做,就能拼凑回完整的锁情扣,就能将韩蕾从昏迷中唤醒。
他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挂在断绳上的小半截残玉取下,放在一旁铺开的锦帕上。然后,他开始为韩蕾更换衣衫。
解开腰封,轻柔地褪下外衫、中衣……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她,又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
韩蕾平躺着,大部分碎玉残渣都滚落在了她的身下。当他需要轻轻托起她的肩背,褪去最后一层贴身衣物时,他的目光骤然一凝!
在那些细小的、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碎片旁边,竟然安静地躺着一张被卷成细条状的……纸条!
那纸条颜色微黄,与玉佩的内里色泽相近,卷得紧紧实实,若不是他动作极其小心仔细,也许他根本不会发现。
赵樽的心猛地一缩!他快速拿起那仅存的小半截环形残玉,凑到眼前仔细查看——果然!这玉佩中间是空心的!
这张纸条,显然就是藏在锁情扣内部,随着玉佩碎裂而掉落出来的!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赵樽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盯着那张小小的纸条,甚至都没有勇气去打开,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是决定他生死命运的判书。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纸条上的内容,很可能与他最深沉的恐惧有关。
他几乎是逃避般地将纸条暂且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努力摒除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猜想,继续专注于收集碎玉。
他将韩蕾的身体更加小心地侧过,用手指一点点将散落在锦褥褶皱间、沾染在她肌肤上的所有细小玉屑都拈起,连同之前那半截残玉,一起珍而重之地放入那方柔软的锦帕之中,小心翼翼地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沉默地凝视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韩蕾,眼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直到紫檀和金桔为韩蕾整理好衣裳,退至一旁低声啜泣,他才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传御医。”
未央宫的大门缓缓开启,等在外面的御医们又鱼贯而入。他们在龙榻前垂首而立,感受帝王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个个屏息凝神。
“都给朕听好了。”赵樽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继续为皇后诊治,今日若想不出救治皇后的法子,谁也别想离开未央宫。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你们就都准备陪葬吧。”
御医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露出苦瓜脸,额头上冷汗涔涔。
皇后没病,让他们怎么诊治?
崔院判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颤声说道:“臣等必定竭尽全力,还请陛下容臣等商议对策。”
说完,他们小声商量起来,然后又轮番上去把脉、翻眼皮、看舌苔……
赵樽则握着锦帕退至一边。太后见状,连忙上前轻抚他的手臂,低声安慰:“你莫要太过忧心,蕾儿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
赵灵儿也凑近道:“哥,别担心!嫂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樽没答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眼里已有泪光闪烁。
赵灵儿注意到赵樽始终紧握在手中的锦帕,忍不住问道,“这帕子里是……”
赵樽低头看向锦帕:“这是唯一的线索,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那张纸条来。
犹豫,挣扎,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对韩蕾情况的极度担忧压倒了一切。
他必须知道真相!
赵樽几步走到书案边,将捂在心口的锦帕轻轻放下、摊开。
他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再睁眼时,他伸出两个手指拈起纸条,然后极其缓慢地,将那张卷起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行字,笔迹古朴而飘逸,仿佛带着某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一切相遇皆是缘,缘有深浅,债有因果,缘尽则散,债尽则还。”
短短二十个字,如同最冰冷的箭矢,瞬间射穿了赵樽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缘尽则散……债尽则还……”他无意识地喃喃念着这八个字,脸色在太阳能灯的映照下,惨白得如同金纸。一股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难道……他与丫头的缘分,真的已经尽了吗?她来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偿还前世的某种债负?如今债已还清,所以她就要……离开了?
不!他不信!他不允许!
就在赵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机”震得心神俱荡,几乎站立不稳之时——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从床边传来!
只见一位正在为皇后诊脉的年轻御医,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他脸色煞白如同鬼魅,双眼圆瞪,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一只手死死地指着床上安然躺着的韩蕾,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皇……皇后……她……她……”他踉跄着疾步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圆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也惊醒了殿内外的所有人。
“怎么回事?!”赵樽猛地从书案边转过身,猩红的眼眸如同利剑般射向那名御医,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同时达到了顶点。
那御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以头抢地,哭嚎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娘娘……娘娘她……她的脉搏……没……没了!气息……也没了!!”
那御医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未央宫炸响!
“什么?!”赵樽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蕾儿!”
“嫂子?”
太后和赵灵儿闻言,脸色骤变,不顾一切地冲向内室床边。
而原本在一旁商议诊治方案的御医们,听到这噩耗,更是面无人色。
“若是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准备陪葬吧!”帝王的话犹在耳畔。
如今皇后薨了,那他们……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
御医们纷纷瘫软在地,磕头求饶之声不绝于耳,整个未央宫瞬间被无尽的恐慌与绝望笼罩。
“皇后娘娘薨了!”不知是哪个太监惊恐地低呼了一声,消息瞬间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
太后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探向韩蕾的鼻息,果然感受不到一丝温热的气流,她又握住韩蕾的手,入手一片冰凉。
太后一直待韩蕾如亲生,此时的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悲声道:“蕾儿啊……我的好媳妇,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赵灵儿也捂着嘴,泣不成声。
“轰隆——!”
殿外,冬日寒冷阴沉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炸雷。
不知是被雷声惊到,还是因为母子连心,就在这死寂与悲声交织的时刻,隔壁偏殿里,由乳母精心照看着的两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仿佛感应到了母亲的离去,毫无征兆地同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嘹亮而悲切,任凭乳母如何安抚哄劝,都无济于事。
婴儿悲戚的哭声穿透殿墙,与内室的死寂形成鲜明而残忍的对比,更增添几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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