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生出现两天短暂的假愈期，之后病情突然加重，迅速恶化，累及肝、肾、心、脑等脏器，最终抢救无效。
梁秀英亲眼看着最小的弟弟咽气，那一刻，她的灵魂好像自己抽离了身体，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浑浑噩噩地把遗体送到火葬场火化，又浑浑噩噩地抱着骨灰坛子回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
司遥看到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大姐。
她消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面容麻木憔悴，眼睛空洞无神。
司遥语声迟疑：“大姐……”
对上她担心的目光，梁秀英嗓子发干，说话声音很嘶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春燕这几天，给你和津生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的。”
司遥反而更担忧了。
她有一点点内疚。
她手里其实有能救治的杜月梅母子的神药，但她太讨厌杜月梅和她儿子梁泽生了，不想给。
梁津生身上有十几道极其明显狰狞的伤疤，都是童年留下来的。
他很少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司遥从邵奶奶口中，知道了他小时候经常遭到杜月梅的毒打。
“打得可狠了，杜月梅心毒，她还拿那个烧火的铁钳子，放火堆里，烧烫了来打津生，打得他腿啊，后背，皮开肉烂，那血啊，粘上衣服了，最后都是用剪刀给剪开的。”
邵奶奶提起梁津生的往事，直抹眼泪。
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杜月梅下手不会留情，动不动拳打脚踢。
梁津生曾经有一次差点就被她踢死，上卫生院治了好久。
养父一死，他才12岁，就被赶出去自生自灭。
梁津生的身高和体格，本来是可以去当兵，也被她一通举报，搅和没了。
有些伤害是无法被原谅的。
梁津生放下怨恨，不去报复，选择老死不相往来。
得知杜月梅死亡的消息后，他曾在深夜对她这样说：“让我去救一个时时刻刻盼着我死的人，说实话，我做不到。我现在有时候做恶梦，都还会梦到被她追着打。”
而梁泽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坏种，曾在大白天翻墙闯进来，企图欺负她。
当着梁津生的面，他还很狂妄：“野种，我妈让你把你媳妇给我玩玩，反正你媳妇也是……嘿嘿，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的破鞋了。”
被梁津生狠狠揍过一顿，他才收敛了。
梁泽生这种祸害死不足惜，以前就有骚扰过女知青的前科，被人告发，因为有一个会胡搅蛮缠的母亲，才逃过一劫。
司遥很快就想开了，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亡。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那么多人。
况且，杜月梅母子俩完全是自作孽，怪不得任何人。
司遥沉默几秒后，才对梁秀英说：“大姐，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噢，我会的。”梁秀英点头：“你们以后要小心，千万不要乱吃蘑菇。”
司遥和梁津生默契地点头，表示知道。
自从发生杜月梅吃蘑菇干中毒身亡的事，家里储存有蘑菇干的人，纷纷都丢了，短时间内，没人敢再乱吃蘑菇。
梁秀英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春燕，我就接走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忙。”
梁津生要跟着去帮忙，梁秀英摆手拒绝了。
梁津生：“大姐，有什么困难要跟我们说，别客气。”
梁秀英婉言谢绝：“津生，你不要多心。你也知道……我娘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对你有偏见，你现在去帮忙不合适的。你就别管了，我忙得过来的。”
司遥紧接着说：“那大姐你忙完，今天晚上过来吃顿便饭吧。”
“恐怕来不了，我晚上要请族里的长辈们吃饭，商量把我娘和弟埋到哪块地方。”
司遥一怔，目送梁秀英带着春燕离开。
大姐和梁津生好像有了一层隔阂。
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是不是很坏？”
司遥凝目看他。
她做出假设：“如果换成是你中了毒，杜月梅母子手里握着能救你命的药，他们百分之百不会选择不会救你，还会拍手称快。”
……
梁秀英和长辈们商量好了，挑在两天后，在家简单办个丧事。
梁秀蓉把母亲的骨灰坛子抱回家，放在堂屋，就住到城里杜大姨家，一直没回来过。
她蘑菇干吃得少，中毒不深，洗过胃后，因为营养不良，身体恢复得很缓慢。
出院时，医生着重嘱咐她回家之后好好休养，注意饮食，不能再过度劳累了。
杜大姨看她实在可怜，把她接回家去养了。
直到梁秀英回来，她才回家。
梁秀英看见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梁秀蓉不自觉地地低下头，心中讪讪。
深夜，她被大姐从床上强硬拽起来，拉到堂屋牌位前。
梁秀蓉脸色瞬变。
“跪下！”
梁秀英一声厉喝。
梁秀蓉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梁秀英诘问：“为什么要害娘和小弟？”
梁秀蓉惊慌失措：“我没有！大姐，我怎么可能会害娘和小弟！”
梁秀英望着二妹，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
“当着娘和小弟的面，你还在撒谎。你从小就聪明，家里最会分辨蘑菇的是你。你会不知道发了霉的蘑菇有毒……”
“是娘要煮的！公安都调查过了，跟我没有关系，我是清白的！蘑菇那么多，我哪里可能都分辨的出来，大姐你为什么污蔑是我害了娘和小弟？哦……我知道了。”
梁秀蓉矢口否认后，神情异常激动地抨击她：“你肯定就是一个人独吞家里的遗产！所以你才要污蔑我！我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了钱，竟然说出是我害死娘和小弟的话！你好狠的心啊，”
“你明知道家里困难，你还和娘断了亲！五舅和舅妈向家里要钱要粮，娘都快要被逼疯了，我们吃了一个多月的烂红薯！都得了浮肿病，小弟也是饿得受不了，才会把家里下蛋的母鸡杀了。”
“大姐你要是没跟家里断了亲，肯搭一把手，娘和小弟怎么可能会死！害死娘和小弟的人是大姐——你啊！”
“你害死了娘和小弟还不够，你还要来害我！”
在二妹的厉声责怪下，梁秀英眼前发黑，有些站立不稳。
“大姐！”梁秀蓉表情慌乱地扶住她，“大姐你不要有事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梁秀英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二妹神情没有半分虚伪，她又不敢确定了。
她想了又想，最终懊悔道：“是大姐错了，二妹，我不该怀疑你，对不起。”
梁秀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也有错了，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
梁秀英打消了疑虑，姐妹俩又回屋睡觉。
躺在床上都没有睡着，两人说了半宿的话。
梁秀英问起她以后的打算，梁秀蓉说：“大姨会帮我找个好人家的，大姐你不用操心。”
……
在娘和弟弟丧礼上，梁秀蓉哭得撕心裂肺，令人无不动容。
反观梁秀英，一滴眼泪没掉，木着一张脸。
因为没有哭丧，倒惹来很多风言风语，被人暗地里指责不孝顺，铁石心肠。已经和亲娘已经断亲了，奔着礼金钱来帮忙料理丧事。
赵磊听到了，去叫梁秀英快点哭几声。
“我哭不出来，随便他们怎么说吧，他们也没说错，我确实是一个不孝女。”
梁秀英深感自责和悔恨，家里有难时，她只顾着自己的家庭，和娘断了亲，划清界限。
赵磊无语，怒其不争，找了生蒜子要抹到她眼皮底下。
梁秀英不抹，把春燕护在身边，也不让他教唆孩子。她深吸一口气：“赵磊，我不想在这时候跟你吵。”
赵磊见娘俩都不肯配合，干脆自己去哭，赚取无数眼球。
梁秀英把娘和弟弟的骨灰坛子埋到山上，丧事结束。
杜月梅生前跟村里人的关系都不好，她一张嘴得罪了太多人，村里很多白事喜事，她没去帮忙过，份子钱也随得少，有的根本就没随。
因此丧事钱收到很少。
梁秀英从墙缝里翻到娘生前留下钱，先还清了债，然后把剩余的钱都给了二妹。
梁秀蓉没有收，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推让。
最后三七分了，梁秀蓉是未嫁女，拿了大头。
至于家里的房子暂时就先留着。
梁秀英思想比较传统，心底其实更希望二妹能招婿入赘，撑起自家门户，延续香火。
但二妹没有这个想法，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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