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今晚要吃鸡肉，把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鸡毛没拔干净，直接放到火上烤，外面烤黑了，鸡翅膀都已经烤焦，糊了，里面还没熟，有血水，吃不了。他放盆里就不管了。”
“娘回来看到气哭了，好好的一只鸡就这么被糟蹋了。小弟饿坏了，叫娘不要哭了，吵得他心烦，让我赶紧做饭，他要吃鸡肉。”
“鸡杀都已经杀了，娘没办法，只好把鸡收拾收拾洗干净，剁了放锅里煮。小弟要吃鸡肉炖蘑菇，娘就去她屋里拿出了蘑菇干，放进去一块儿煮。”
“蘑菇是今年5月份上山里捡回来的，晒干了，娘留着过年吃的。有点发霉了，娘说没事，洗洗还能吃。”
“鸡肉炖好之后，小弟吃得最多，我吃的是糊掉的鸡翅膀和爪子，娘吃鸡头和鸡屁股，我还喝了一碗汤。”
“吃完，小弟和娘就去睡了。我把厨房收拾干净，也要去睡的，肚子突然就疼起来，很恶心，一直吐，酸水都吐出来了，跑了两趟厕所回来，看见娘也在吐。”
“娘一边吐一边说胡话，说什么屋子里有好多小人，说了两句，她就开始呕血了。呕出来的是黑色的血！”
说到这里，梁秀蓉情绪非常激动，牙齿不停地打颤，看着杜大姨说：“大、大姨、我娘、娘她不会有事吧！”
杜大姨安慰道：“你娘不会有事的，秀蓉你别乱动了，你手背上扎了针，在吊水呢。”
“大姨，我好难受啊，肚子好痛，头好晕。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不会，等药水输完了，你就会好起来的。”
……
杜月梅、梁秀蓉、梁泽生三人都吃了蘑菇干炖鸡肉，目前就只有梁秀蓉洗了胃后，苏醒过来，转到观察室。
杜月梅和梁泽生还要抢救，梁秀英在外面守着。
她赶到医院后，大伯已经派人去通知杜家人。大姨来了，舅舅来露了个面就走了，三姨没来。
把人送到医院，村里人就回去了。梁秀英也让三弟回去了，他留在这里容易引起非议。
梁津生走之前，把司遥准备的水壶、面包、纸留给了她，还有三十块钱和一张五市斤粮票。
梁秀英没推辞，都收下了，“谢谢三弟！场面话我也不多讲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把钱票还你。”
*
梁秀蓉惊魂未定，闭着眼睛，其实一直没睡着。
观察室有四张铁架子病床，都住满了人，一个是镰刀割到大腿动脉，一个是在机械厂上班受伤的，剩下一个跟人打架斗殴脑震荡了。除了病人，还有亲属陪护。
人多嘈杂拥挤，各种汗酸臭味交织在一起，属实难闻。
凌晨4点59分，噩耗传来——
杜月梅把发霉的蘑菇干都吃了，中毒最严重，引起心肝肾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死亡。
一句遗言都没有交待。
梁秀蓉先是震惊，恐惧，茫然，反应过来她现在该哭了。瞬间崩溃嚎啕大哭。
杜大姨看到她泪流满面，深感悲痛，抱着她哭了一场。
“我苦命的妹子啊……”
梁秀英没时间哭，忙着去找大伯商量要怎么安葬母亲。大伯昨晚没回村里，在城里二堂哥家歇息。
一大早去敲二堂哥的门，二堂哥一家非常不高兴。
梁秀英身心疲惫站在门外听见了咒骂声，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想来打扰的。
看到垮着一张脸出来的梁建国，梁秀英放轻了声音：“大伯，我娘死了。天太热了，要赶快下葬，不然要发臭。您觉得埋哪里比较好？”
梁建国本来一肚火，听见杜月梅死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头疼。
他这个做大伯，于情于理都得去帮忙。
这死得真不是时候！
农忙时节，不好找车。
……
天蒙蒙亮后，杜舅舅和杜舅妈赶到医院，脸色都很难看，杜月梅这棵摇钱树没了，杜老太太还躺在家里要人伺候，这以后可咋整？
夫妻俩又开始盘算起来。
杜三姨怕惹麻烦，硬是没来看亲姐妹最后一面。
这边车还没找到，医院又下了通知，梁泽生病情严重，要马上转到市医院治疗，梁秀英赶忙去找亲戚借钱。
梁建国暗道自己这个做大伯的倒霉，专给兄弟家擦屁股。钱他出了大头，大姨也出了点钱。
杜舅舅和杜舅妈没给钱，反而缠着梁秀英要钱。
“秀英啊，你姥姥是被你娘气中风瘫痪的，经过街道办调解，你家每月要给我们抚养费十块钱，二十五斤粮食，三十个鸡蛋。你娘现在死了，母债女还，以后就由你和你二妹两个人来给。”
杜舅妈趁机要加钱：“你姥姥现在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靠我们伺候，十块钱根本不够用，这个月就算了，从下月开始要涨到十五块钱。”
梁秀英看着舅舅和舅妈咄咄逼人的嘴脸，在金钱面前，亲钱果然比纸还薄。
她麻木道：“舅舅和舅妈你们要钱就去找我娘要吧。我没钱，你们要命，我有。”
杜舅舅和杜舅妈怕的就是外甥女不认账，一下子急了，以长辈的身份指责梁秀英。
“谁要你的命，秀英，舅舅今天把话挑明了，你要是不按月给抚养费，我就去告你！”
梁秀英也火了：“你告，你随便告去！我宁愿去坐牢下农场改造，都不会给你一分钱！”
杜舅妈指着她骂：“死丫头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你亲娘死了，你一滴眼泪也没掉！”
“舅妈你放心，你死的时候，我一定有良心来给你哭丧。”
这话无疑是戳杜舅妈了肺管子，她气得当场撒起泼来：“啊呀呀！我的天啦，大家都来看看啊！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没良心的东西，咒她舅舅舅妈去死啊！”
梁秀英没时间跟他们耗，还有好多事等着她。
杜舅舅拦着梁秀英不让走。
梁秀英道：“舅舅，我弟马上要送往市里救治，你拦着我不让去，你不怕我娘死不瞑目来找你吗？！”
杜舅舅打了个激灵，吓得不敢再拦。
梁秀英跟大伯说了一声，拜托大姨照顾二妹后，便坐上医院安排转院的救护车离开了。
等梁秀英离开后，杜舅妈埋怨起杜舅舅，没人给抚养费，她可不会愿意照顾家里那个老不死的。
杜舅舅又去找病房里的梁秀蓉。
梁秀蓉不像大姐会硬刚舅舅，她脑子一团乱麻，只会哭。
杜舅舅说了半晌，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被杜大姨狠狠怒斥了一顿。
他大为光火，一不做二不休去报了案。
梁建国好不容易找好了车，公安同志过来调查，杜月梅的尸体暂时不能拉回去。
真是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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