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他以前的活动范围是家和中小学门口。
他也不是不想去远点的地方，是手头实在没钱，好不容易有点钱还得给吃饭，给妹妹交学费。
为了不引人注意，张东和谢辉坐的是大客车到的玉湖市。
一路上谢辉看什么都新鲜，不停地问东问西。
“东哥，你说咱们一会儿是不是住招待所啊？招待所还得开发票吧？我出门带介绍信了，昨天特意去居委会开的。我跟他们说我去出差，他们还不信。”
张东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没搭理谢辉。
他以为峰哥是让他一个人来，结果安排这么个货，从见面开始嘴就不闲着。
谢辉也不管张东听没听，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自己脚下的新鞋。
厂子里预支的三十块，谢辉刚拿到手，就去商场给自己和妹妹买了两双鞋，一双小白鞋，一双千层底布鞋，剩下的给妹妹学费钱和当生活费。
“萍萍，这是学费的，你拿着。”谢萍萍一脸警觉，她哥不偷鸡摸狗，专门带着一帮人瞎混，天天说要混成江城的老大，以后不让她受穷。
难道她哥偷人东西了？
“这钱你从哪儿弄的？”谢萍萍在厨房里煮米汤，还有昨天剩的硬到不能再硬的粗粮饼。
自从父母去世后，兄妹俩就饥一顿饱一顿，邻居有吃的也帮忙，但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帮的也有限。
谢辉抢过妹妹手里的锅铲，满脸得意，“去你屋里看看，我买了啥给你？”
谢萍萍狐疑地走到自己房里，接着便传来的一阵尖叫。
“啊！新鞋！”
还是现在刚刚流行起来的双星牌小白鞋，原来双星鞋厂是生产解放鞋的，这两年跟外国企业合作，生产流行的球鞋。
为了省钱，谢萍萍一直穿着的都是一双黑色布鞋，脚趾磨露了就拿碎布和针线补一补。
十六岁的小姑娘哪儿有不爱美的，谢萍萍也羡慕其他女同学的打扮得漂漂亮亮，有新衣服新鞋子穿。
“哥，哥，双星——双星的小白鞋？”
“穿吧，售货员说这鞋好穿，以后哥还给你买。 ”谢辉觉得自己找到了工作，腰杆子都硬了。
“这鞋挺贵吧？我听同学说一双得10块钱呢。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又是学费，又是买鞋。”
谢萍萍就是再喜欢这双鞋，一想到钱来路不明，也不想收。
“我不是跟你说我找了份儿工作嘛，就在百乐饮料厂上班。”
百乐饮料厂现在风头正盛，谢萍萍就是没喝过也听说过。
“百乐？你进厂子了？人家要你了？”
谢萍萍听说她哥真的找到工作，比看到鞋还高兴。
“嗯，要我了。我还不是普通工人，是坐办公室呢。明天还要出差呢。”
“啥？出差？”
谢萍萍更激动了，他哥就一个初中文化，百乐饮料厂还要他哥坐办公室？厂长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真的。他哥脑子活，干不了体力活，去销售卖东西没问题。
“对，明天早上就走，去一趟玉湖市。”
谢辉没跟妹妹说太细，这些都是厂里的秘密。
峰哥说了，他现在是厂里的关键人物，掌握厂子未来发发展。
这次出差好好干，回来再安排别的职位。
谢辉一想秦峰跟他说的这些话，他就激动的睡不着。
原来他爸在的时候总说两句话：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是金子总会发光。
他这个金子终于被发现。
他要在百乐饮料厂发光发热了。
“东哥，你说咱们到了，打听消息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一下车，谢辉很有眼力见地替张东拿包，打算跟张东去住招待所。
还有俩月，他就要十八了，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招待所呢。
听说招待所啥都有，电视、电风扇，有的还能洗热水澡，条件特别好。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差，不知道能住个什么样的招待所。
张东还是没搭理谢辉的话，在停车点四处张望，等了十来分钟。
有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梳着爆炸头的男人，骑着摩托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呀，东子，来得挺早啊，我还以为车还得晚一会儿呢。这车就没准点的时候。”
男人说了一句，招呼张东和谢辉上车。三人都不胖，挤一挤一辆摩托也坐得下。
谢辉也不知道男人要把他们带到哪个招待所，心里还有点小期待，抓着张东的腰，在对方耳边说道：
“东哥，咱们去哪个招待所啊？我的介绍信和户口就在包里。”
“艹，别他妈对着我耳朵吹气。”张东忍了一路了，现在他真想把这个屁话没完没了的人踹下去。
以前，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亮哥讨厌秦峰。
现在，他感同身受。
什么将带什么兵，真是一个比一个烦人。
“东哥，我……我就是问问。”
谢辉还以为张东脾气很好，上次他去丁亮那里要钱的时候，只有张东没有动手。
二十分钟后，男人将摩托车停了下来，回头跟张东和谢辉说，
“东子，到了，人我都说好了，你让这小兄弟进去就行。”
张东点点头，将大包塞在了谢辉的手里，指了指身后的小铁门。
“进去吧，机灵点，看看里面什么样，五天后我来接你。”
“啊？东哥这里也不是招待所啊。”
谢辉满脑子都是电视，电风扇，洗热水澡的地方。
后面高围墙，小铁门，怎么看都像是监狱。
他是找工作的，也不是来蹲号子的。
“谁跟你说这是招待所了？这是宏达饮料厂。”
“进这里干啥？”谢辉还是没反应过来，看看门又看看张东。
“干活，还能干啥！”张东烦了一路，终于能躲个清静了，恨不得把人直接扔到围墙里面。
“我？我干活？”
谢辉一脸不可置信，他可是出差啊，峰哥说他是重要的人才，不用在厂里干体力活。
怎么还换了个地方进厂干体力活？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辉还想问个清楚，骑摩托车的男人敲了敲小铁门，又跟出来的人嘀咕了两句，接着他便迷迷糊糊进了围墙之内，干活去了。
“峰哥，累死我了。”谢辉身上还有2块钱，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小跑到最近的小卖店给厂里打电话，想问问秦峰能不能早点回去。
宏达饮料厂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百乐饮料厂三班倒，宏达饮料厂同样的活两班倒。
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像谢辉这种新来的，地位就更低了，连畜生都不如。
这就是个妥妥的血汗工厂。
但奇怪的是这个厂里没有一个人吱声，说不干了之类的话。
好几次，谢辉想问问其他工友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都支支吾吾不说。
“小辉，辛苦你了。”
第一天，谢辉听见峰哥这话，感动的眼泪汪汪，还是峰哥好啊，但他刚想问问峰哥自己能不能早点儿回来时，那头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谢辉实在受不了，先发制人，刚打通电话，刚喂了一句，秦峰就挂了电话。
顾晚晚还纳闷，谁来的电话，秦峰还没说话就挂了。
“峰哥，谁啊？”
“小辉，报平安的。”
（宝子们，还有两章，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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