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狂风呼啸着，与汹涌的海浪相互对抗；海浪高高涌起，足有三层楼高，而后猛地砸向参差不齐的礁石。那声响震耳欲聋，连绵不绝，萨斯基娅连自己的思绪都听不见了。
然而，在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开辟出的狭窄航道里，水面却很平静，一阵轻柔而稳定的微风推动着小船平稳前行，连一丝摇晃都没有。风暴法师在这里如鱼得水，毫不费力地拨开肆虐的风暴，载着他们破浪前行，朝着一座漂浮高塔下方的小岛驶去。那座高塔就是纷争之柱，也被称作漩涡栖息地。
他们绕到小岛的另一侧，来到了一个小型码头，码头被笼罩在一片平静的空气之中。萨斯基娅能看出这种平静并非扎莉所为，因为不然的话，已经停靠在那儿的船早就被撞到礁石上或者挣脱锚链被冲走了。他们的船停靠在码头的另一侧，扎莉随即抛出一个套索，套住了木平台上的一根杆子，然后把船拉了过来。
萨斯基娅小心翼翼地踏上码头，感觉脚下的木板不祥地嘎吱作响。显然这码头不是为巨怪建造的。她不敢耽搁，赶忙朝岸边走去，其他人正在那儿集合。他们沿着岩石上蜿蜒的小路飞奔而上，在奔向一座小山山顶的途中躲避着抽打过来的海浪。
“矮人们现在得藏起来了。”扎莉说。
“哦，该死。”鲁希迪抱怨道。
“你听到她的话了，”萨斯基娅说，“到我肚子里——我是说背包里来。”
鲁希迪嘴里嘟囔着，爬进了背包，萨斯基娅拉紧了背包带。克维尔德也把流浪狗那超大号的背包拉好，让它钻了进去。
在来这儿的路上，扎莉就提醒过他们，不能让塔里的鲛人发现矮人的存在。要解释巨怪的出现就够难的了，要是再加上矮人呢？他们的出现肯定会引出一些让人很不好应对的问题。
萨斯基娅灵机一动——也可能是一时犯傻——想出了“矮人藏背包”这招。她的朋友起初对这个提议不太乐意，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因为说实在的，也没别的办法了呀。
矮人们安全藏好后，萨斯基娅把注意力转向了头顶那座高耸的塔楼。塔楼底部的每个角都垂着一根巨大的铁链，将它固定在小岛上。萨斯基娅抬头望着塔楼的底部，没看到有别的什么能让他们上去的东西，既没有梯子，也没有绳索。
扎莉指着那毫无特色的白色石壁，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萨斯基娅感觉到她牵动了一丝细微的魔力。片刻之后，一块方形的石头从塔楼的地面脱离，开始朝他们飘了过来。
“是你弄的吗？”萨斯基娅问道。
“不是，”扎莉说，“我只是触发了进入的门铃。纷争之柱本身就有魔法。”
萨斯基娅的目光扫过这座漂浮的塔楼以及环绕着它的倒转龙卷风，“我看得出来，想不注意到都难。这简直……”萨斯基娅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没了声音，“我们要把整座纷争之柱开到另一根树枝上去吗？”
扎莉轻轻笑出了声，笑声空灵，“要是能那样就好了。那场面得多壮观呀，是吧？可惜呀，纷争之柱的魔法和风暴之种是相连的。”
“这为什么是个问题呢？”萨斯基娅问道。
“世界种子是没法移动的，萨斯基。”鲁希迪从背包里传出闷闷的声音说道。
“就算它们已经在空中飘着也不行吗？哈，这挺奇怪的呀。”
漂浮的平台在离地面约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他人跳了上去，可萨斯基娅却犹豫了，满脸怀疑地看着它。她仿佛看到它向一侧倾斜，然后把他们从几十米的高空摔到参差不齐的礁石上的画面。
“你确定它能承受我们所有人的重量吗？”她问道。
“轻而易举，”扎莉说，“它承载过比你们更重的东西呢。”
平台平稳地滑进了塔楼底部的洞口。他们进入了一个大房间，面前是两扇拱形的门。这里确实暖和些了，不过也算不上暖和。
扎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脱下了她临时披的斗篷，“我真不知道你们陆地居民怎么能忍受穿……你们叫它们什么来着？”
“衣服？”萨斯基娅用森林语说道，因为海语里没有这个词。
“对，衣服！”风暴法师打了个哆嗦，“它们太……让人发痒了。”
“公主应该听水生软乎乎的话，”流浪狗说，“不穿衣服总是更舒服些，对生宝宝也更方便呢。”
萨斯基娅翻了个白眼，“想得美呀，伙计。”
扎莉把一个环形的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一下。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里面出现了两个手持长矛的鲛人女子。她们看到萨斯基娅和流浪狗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扎莉！”其中一个守卫说道，“天哪，你去哪儿了？你带这些怪物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我为巨怪一族带来了新的族长。”风暴法师说。
搞什么鬼？巨怪一族？族长？
扎莉当然在带他们来这儿的原因上撒了谎。萨斯基娅的真实感知能力告诉她这一点。但同时，她也能感觉到风暴法师的话里有那么一点真实的成分。
守卫把目光转向流浪狗，“那他呢？”
“没有她的伴侣陪着，她是不会来的，”扎莉说，“别担心，阿迪。他很温顺的。”
萨斯基娅忍住没笑出声来。温顺这个词可没法用来形容流浪狗。
守卫——阿迪——皱起了眉头，“你先是一声不吭就走了，然后又带着巨怪回来？这太奇怪了，就算是你，扎莉，也太奇怪了。你去哪儿了？尤西、韦尔和其他人呢？”
风暴法师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没活下来。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现在请你们让一下好吗？”
守卫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她示意同伴也照做，“好吧。趁他们还没闹出乱子，赶紧把他们弄出去。”
等走出守卫的听力范围后，萨斯基娅立刻转身质问扎莉，“你最好解释一下。塔里还有其他巨怪？”
“你们一族有个部落住在上面几层，”扎莉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是一种……互利的安排。他们给我们提供血液来制作药剂，我们给他们送来挑战者供他们享用。”
萨斯基娅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又冒出了十几个问题，但他们得继续前进了。前面几层的房间和通道里住着数百个鲛人。她能在地图上看到人群的分布，但要完全避开他们是不可能的。那些与他们狭路相逢的人，要么转身就跑，要么要求扎莉给出解释，而扎莉就把跟守卫说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而且这些大厅里不只有鲛人，还有普通的精灵，他们看上去比这里的主人还要落魄。
“是来自拉斯克伍德和北方地区的难民，”扎莉说，“韦尔说服了其他管理员让他们进来的。”说到她的这位朋友——刺客的受害者之一时，她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到了四楼，临时的住所变成了绿意盎然的田野和满是鱼儿的湖泊。扎莉解释说，这里曾经作为风暴法师试炼的一部分，到处都是怪物，但最近几个月，鲛人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农业围场，为纷争之柱里不断增加的人口提供食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萨斯基娅要是看到在没有阳光的室内空间里能长出这么多绿植，肯定会很惊讶，但现在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是靠阿尔利姆、魔法，还是某种类似光合作用的自然替代方式，这里的植物都长得很繁茂。
“要知道，对于一个叫纷争之柱的地方来说，我可没看到多少纷争呀。”萨斯基娅说。
“等我们再往上走就会看到了。”扎莉说。
“我都等不及了。”
果然，尽管下一层也是用于农业生产，但从这里更强的武装守卫情况来看，萨斯基娅能感觉到这里的农民可比楼下的邻居们日子难过多了。精灵和鲛人肩并肩站着，手持剑、矛和弓。甚至还有一个皮肤粗糙的驯兽师在水晶灯照亮的田野里游荡，身后跟着一只鳄鱼模样的宠物。萨斯基娅远远地躲开了他。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一群八条腿的甲虫在树林里横冲直撞、飞来飞去，一个精灵农民惊恐地大叫起来。
“虫子，”萨斯基娅抱怨道，“为什么总是巨型虫子啊？”
萨斯基娅急忙冲过去保护那个农民，她把自己的魔法斧头——雅恩比约恩朝虫群扔了过去。斧头回来时，上面沾满了它在飞回途中砍穿的几只甲虫的内脏。她和流浪狗很快就解决了这些虫子，等守卫和驯兽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需要他们做的了。
就在精灵和鲛人继续清理虫群残余的时候，流浪狗站在那儿大嚼着一只甲虫。它咬碎甲虫硬壳的时候，甲虫的腿还在无力地蹬着。精灵和鲛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盯着他看，脸上露出些许反胃的神情。
“不能浪费呀。”流浪狗嘴里塞着一口带血的肉说道。
萨斯基娅耸了耸肩，也开始大嚼起自己手里那嘎吱作响的甲虫，用爪子和尖牙撕开外壳，去吃里面美味又有嚼劲的肉。
“巨怪呀。”驯兽师嘟囔着，一脸厌恶地走开了。
这就是塔楼里“文明”区域的尽头了。从这儿往上，他们就得靠自己了，或许偶尔能碰到一两个勇敢的管理员——如果还有活着的管理员的话。
再往上一层，原本可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但现在不是了。外墙结着冰，里面的植物都枯萎了。地上散落着各种超大号虫子破碎的外骨骼。扎莉解释说，甲虫曾是这里的顶级掠食者，由于没有足够的风暴法师和挑战者来控制它们，它们就开始肆意横行起来。
这些甲虫看上去也不复往日的威风了。它们的外壳坑坑洼洼、布满划痕，触角也断了，很多还缺胳膊少腿的。一堆堆倒扣着的、被掏空的外壳散落在枯萎的枝叶间——很有可能是被它们饥肠辘辘的同类给吃掉了。
扎莉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怜悯，她望着飞来的虫群，举起双手，天花板上便汇聚起了一小片暴风云。
“我再也受不了了，”鲁希迪说着，从背包里爬了出来，“我得杀点什么才行。”她把手按在地上，地面经她一触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克维尔德受到她的启发，也从流浪狗的包里冲了出来，他一边用战锤砸烂一只甲虫的外壳，一边聚集魔力环绕自身，让自己的皮肤变得像铁一样坚硬。
等他们五个人收拾完，地上满是鲜血、黏液、破碎的虫壳和残肢断臂。
七楼有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菌类，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爬行动物和鸟类的白骨。此外，还有……更多甲虫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咔咔作响的颚部咬合声。
再往上一层，他们发现了满是陷阱的荒芜隧道，当然，还有甲虫。
解决完这些害虫后，扎莉给他们指了该往哪儿走才能避开陷阱。萨斯基娅的神谕者界面也能显示这些，她把这个界面共享给了所有的附庸。这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哎哟，”萨斯基娅叫道，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腿上的斧头。她那长着爪子的脚趾踩到一块压力板后，斧头就从墙上飞出来了。要是换了她那些体型小些的同伴，估计得被劈成两半了。
“公主的脚太大了。”流浪狗说。
“你还好意思说呢，大脚掌先生。”她回怼道。
他们围坐在一起，等她的腿伤愈合到能走路的程度。没过多久就好了。扎莉着迷地看着她的伤口愈合闭合。
“你比其他巨怪愈合得都快。”她说。
“嗯，是啊，我这可是练出来的。”萨斯基娅说。
“公主笨手笨脚的，”流浪狗热心地指出，“老是出意外。”
“我得问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萨斯基娅指了指那些陷阱，“……就为了考验你们未来的风暴法师……呃，孕育者呢？维护这个地方得耗费多少人力啊，想想都让人头大。我现在明白它为什么破败成这样了。肯定有更简单、更有效的办法呀。比如，我也不知道，让他们在竞技场上互相较量之类的。”
“鲛人打鲛人？”扎莉一脸惊恐地说，“我们可绝不允许那样！”
“在这点上我站萨斯基这边，”鲁希迪说，“这太浪费了，简直荒谬。”
他们继续向上走。有些楼层一片荒芜，有些布满陷阱，有些则有大大小小的危险生物把守。很快，甲虫就被更大、更凶猛的动物取代了。其中有几种她之前在地表、地下和地下世界都遇到过，有大型猫科动物、条纹熊、蟹蜥、双尾蛇，还有长尾鲨。还没遇到深虫，不过她觉得鲛人没准也想把它们弄进来呢。其他的，比如跳跳蛞蝓和陆地鱿鱼，都是她从没见过的——而且她可不想再见到了。
这是萨斯基娅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像电子游戏里那种地牢的地方了，等他们走到中间楼层的时候，她已经厌烦透顶了。
就在这些楼层里，他们遇到了扎莉提到过的巨怪部落的第一批成员：三个衣衫褴褛、穿着简单部落服饰的雄性巨怪，正用爪子抓池塘里的鱼呢。他们一看到萨斯基娅，就扔下手里的活儿，傻笑着朝她走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聊了几分钟后，萨斯基娅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说的是一种蹩脚的海语，而不是她从流浪狗那儿学到的巨怪本族语言。而且他们一心只想聊……
“哦，天哪，别又是这个话题，”萨斯基娅说着，慢慢往后退。
“你去哪儿呀？”其中一个巨怪说，“我们还没亲热呢。”
萨斯基娅轻轻咆哮了一声，他们便停住了，耳朵耷拉下来。然后她赶紧开溜了。
“公主要是想组建个后宫，我不介意呀，”流浪狗跟在她旁边，迈着同样的步伐说道，“我很乐意分享呢。”
“我才不想搞什么该死的后宫呢！”萨斯基娅转向扎莉，“这些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已经有个……族长了吗，是叫这个吧？”
“霜幼兽去年夏天把她吃掉了，”扎莉说，“从那以后他们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就不能……我也不知道，从部落里再找一个吗？”
“部落里的姐妹可不会要他们，”扎莉说，“他们没能保护好族长，在其他姐妹眼里，他们就一文不值了，懂了吧？”
“这也太残忍了，”萨斯基娅说，这会儿她都有点同情这些巨怪了，“我相信他们当时也尽力保护她了。有时候就是会发生意外嘛。不过我可没打算当他们的新族长什么的。”
“你是公主呀，”流浪狗说，“可不只是普通的族长。”
“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萨斯基娅说，“他们可以指定个族长之类的呀。”
扎莉眨眨眼看着她，“族——长？”
“就是一家之主，男性那种，你知道的呀。”
这位鲛人女子轻轻笑了一声，“男人太笨了，根本领导不了家族。”
“哇哦，这也太性别歧视了吧，”萨斯基娅说，“流浪狗可不笨，大多数时候都不笨。”
“我觉得狗狗和其他巨怪不一样。”鲁希迪说。
“这些巨怪都是野蛮人，”流浪狗说，“我可不是野蛮人。”
在他们往上走的过程中，遇到的巨怪可不止这几个，不过其他巨怪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雌性巨怪大多都不理会萨斯基娅，但她们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流浪狗，嘴唇微微张开，她还看到有几个故意露出一些身体部位，她可不想看这些——不过有扎莉在，她之前也已经看了不少了。
在二十五楼，他们偶然发现了两具鲛人的带血头骨和尸骨。从残留的物品来看，扎莉认出他们是自己的管理员同伴。
“和我担心的一样，”这位鲛人女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我是最后一个了。”
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遗体埋在了一些石头下面，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继续前行。
当他们接近塔楼高层时，风暴法师发出了不祥的警告：“现在你们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我们要进入霜幼兽的领地了。”
“霜幼兽是什么？”萨斯基娅问道。
“是你们见过的最致命的生物，”扎莉说，“从它们来到纷争之柱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在艰难地控制它们。从来都不容易，而现在霜幼兽更是开始肆虐了。它们……”她咽了口唾沫，“……可把我吓坏了。”
“好吧……”萨斯基娅可不喜欢这话里的意思，但除了进去，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呀。
门后的地板和墙壁上都结着厚厚的冰。萨斯基娅走进冰冷的隧道时，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看着自己的小地图上有许多蓝色标记正在附近聚集。
毛茸茸的小生物跟着他们穿过宽阔的隧道，从冰柱后面探出头来，还从黑暗的角落里发出阴森的吱吱声。
萨斯基娅忍不住发出一声怪笑，“哦，不，是那些可怕的会吃鲛人的小可爱呀！”
扎莉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她。随着越来越多的这种小生物聚集过来，风暴法师尖叫了一声，躲到了萨斯基娅的腿后面。
“哎呀，得了吧，”萨斯基娅说，“一旦你了解它们，就会觉得它们是很可爱的小生物了。我是说，它们确实会用冰攻击，但……”
她正说着，发现路被堵住了。数百只饥肠辘辘的“杀人萌物”站在台阶上，挂在墙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它们转向扎莉，发出嘶嘶声。
它们在地图上的标记是蓝色的，这意味着它们把萨斯基娅当作朋友或盟友。仔细想想，这还挺奇怪的。她和地下世界那些同类的友好关系的消息，是怎么传到纷争之柱里这另一群家伙这儿的呢？
但不管它们对萨斯基娅、流浪狗和矮人们是什么态度，显然对鲛人可没这么友好。其中一只猛地冲上前，咬了扎莉的脚踝一口。萨斯基娅轻轻把那只生物推开，而风暴法师则跳到了她背上的背带上。
“大家靠紧点，”扎莉声音颤抖地说，“我会尽力挡住它们的。”她牵动着萨斯基娅那庞大的魔力储备，他们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这是一个法术即将施展的前奏，这个法术无疑会对这些小生物造成巨大破坏。
“别伤害它们！”萨斯基娅说。
风暴法师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她额头上长出了香蕉似的。
“先别施法，”萨斯基娅坚持道，“让我用我的办法试试。”
她在聚集的“小可爱”们面前蹲下来，把手放低，好让它们能闻一闻。试探性地，有几只跳了过来。
“我们只是路过，”萨斯基娅用石语说道，地下世界的那些“小可爱”似乎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听懂这种语言，“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而且相信我，我们真的没那么好吃。”
扎莉呜咽了一声。
“你们的同类在地下世界的战斗中和我们并肩作战，”萨斯基娅继续说道，“它们为了我们所有人牺牲了自己。我永远都报答不了它们的这份恩情。”
这些小生物齐刷刷地抬头看着她，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
“我知道鲛人在那场战斗中站错了队，但这个鲛人——扎莉——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她是我的附庸，受我保护。所以你们说呢？能让我们过去吗？”
先是一只，接着十几只，然后数百只小生物跳到了一边，像一片毛茸茸的白色海洋般分开了。
萨斯基娅欢呼起来，“太感谢你们了！”
她穿过新出现的通道，示意其他人跟上。等他们走到楼梯顶端时，扎莉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但好歹没受到伤害，顺利通过了。
通往下一层的门已经从铰链上被扯下来了。他们急忙穿过门，来到一个阳台，从这儿可以俯瞰一个巨大的厅堂。空中雷电交加，风暴云噼里啪啦作响。在天花板的中央，悬挂着一个在萨斯基娅看来像特斯拉线圈的东西。
“神圣风暴，”扎莉小声说道，显然这是她对风暴之种的称呼。
厅堂的地面是一片翻腾涌动的白色皮毛海洋。萨斯基娅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小可爱”，然后赶忙移开了视线。
没错，它们正在交配呢。
就在那一刻，她意识到纷争之柱里——乃至更远处的——精灵、鲛人和巨怪们都注定要遭殃了。等这些“小可爱”风暴法师幼崽长大——等它们得到一些阿尔利姆——那就全完了。她都能想象到那幅场景了：成群结队的毛茸茸的、能抛射冰块的飓风从塔楼里涌出，席卷这片冰封的大地。这个世界就要被它们占领了。
扎莉赶忙领着他们上到下一层——也就是顶层——最后在一面墙前停了下来，墙上有一个用蓝色阿尔利姆构成的、看起来很眼熟的手掌形状的凹陷处。
风暴法师抬头看着萨斯基娅，“你能打开这个，对吧？”
“我觉得可以，”萨斯基娅说，“你怎么知道的？”
“只有恶魔才能打开它，”她说，“你是恶魔，对吧？”
“嗯，是呀，但你怎么知道只有恶魔能打开它呢？”
“这是老一辈管理员传给我的古老传说里讲的，”扎莉说，“也是同样的传说告诉我，只有你们这个种族才能带我们飞上天空。”
萨斯基娅把手按在凹陷处，果然，它开始柔和地发光，墙上的一块区域向下滑动，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扎莉已经站在里面了。
“这……？”萨斯基娅话音未落，就看到旁边墙上有个洞，扎莉肯定是从那儿进去的。
“我的族人已经另辟蹊径进去过了，”扎莉调皮地冲她笑了笑说。
从那些蓝色阿尔利姆线条以及角落里的黑色巨石来看，这是个控制室。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毫无特征的基石材料，没有反应。她绕过它，叹了口气。巨石面向墙上洞口的那一侧有一道很大的裂缝，想必是强行进入时造成的连带损坏。
“里面还有一块黑色石头，”扎莉看着房间远处那扇厚重的门说道。
第二块基石？为什么会有两块呢？
萨斯基娅一走进隔壁房间，看到里面的东西，这个念头就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在厅堂中央，一个黑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蹲伏在那里。萨斯基娅与一个巨大的黑色头骨面对面时，不得不抑制住往后退的冲动，那长长的口鼻部里面排列着一排排尖利的牙齿。这个头骨的长度轻易就达到了萨斯基娅身高的两倍，它连着一条蜿蜒的脊椎，从脊椎上伸出一个巨大的胸腔。布满尖刺的翅膀向下伸展，抵在地面上，支撑着这头巨兽直立着。
“骨龙？”萨斯基娅说，“我们要骑着骨龙飞行！？”
“是风暴 drake。”鲁希迪说道，她的眼中满是敬畏。
当她走近些时，萨斯基娅意识到这可不只是一具骨架，它被改造过了。
在翼骨上附着一系列宽大、扁平的金属叶片，它们像羽毛一样相互拼接在一起。不过，它们绝对不是羽毛——而且想必也不是这头龙原本身体的一部分。
头骨和骨骼上镶嵌着奇异的金属以及蓝色的阿尔利姆，也许它们充当着某种传导物，能让魔法将这头生物唤醒。
但这头龙用途最明显的迹象位于它的肋骨之间。胸腔底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融合成了一个平坦的平台。在那个平台上摆放着一堆黑色的物件，有管子、盒子，最显眼的是一排椅子。
一根巨大的肋骨上有一块面板，上面还有一个她父亲设计的手掌扫描仪。她把手一放上去，旁边的几根肋骨就向上抬起，腾出了一个连她都能挤进去的开口。她滑了进去，发现如果从某个恰当的角度眯着眼看，这里有点像飞机的座舱。这里有足够多的储物隔间来存放他们所有的装备，甚至还绰绰有余。这些椅子不是为巨怪的体型设计的，但地面空间很充足，足够她和流浪狗舒舒服服地坐下。
在舱室后部附近有一块熟悉的黑色巨石。她把手放到基石上的那一刻，周围的内部空间亮了起来。她的界面上出现了一条信息：
说出你的指令吧，主人的代言人。
和基石一番交流之后，她转向扎莉和鲁希迪说：“你们俩都得触碰一下基石，让自己与……呃，这头龙进行调适。它会给出进一步的指示。”
她们照做了，几分钟后，鲁希迪开始从萨斯基娅那里汲取大量魔力，同时施展了一个威力超强的指令类死灵法术。
他们周围的骨头和金属开始弯曲，地板猛地一晃，龙的头骨抬向空中。与此同时，魔力的抽取减缓，变成了稳定的细流。
“太棒了！”萨斯基娅说，“我还以为要维持这个法术得耗费更多魔力呢。”
“我把它和基石绑定了，”鲁希迪说，“这样更高效，而且我睡着的时候法术也不会失效。”
“哈，我从没想到过这点，”萨斯基娅说，“可不想你打个盹儿的时候我们从天上掉下去。”
“飞行可不全靠她的法术，”扎莉说，“但我们首先得飞到开阔的天空中去。”
“好吧，那我们怎么……？”
恰在这时，她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轰鸣声。光线倾泻进厅堂里。慢慢地，他们开始上升，被一个宽大的石台托着向上。
几分钟后，萨斯基娅透过肋骨向外望去，看到一个平坦的屋顶，上面布满了一系列漏斗状的凹陷，很多里面都塞满了灰烬。外面没有狂风暴雨——在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有——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空晴朗。这里的空气和地面上一样浑浊，不祥的乌云像地毯一样从地平线这头铺到那头。北面有火光透过云层透下来，那不是太阳，而是熔化的阿尔利姆，在洒落到辛迪尔各地之前正慢慢冷却。
现在轮到风暴法师从她这儿汲取魔力了。空气中因聚集的魔力潜能而嗡嗡作响。明亮的火花从噼啪作响的翼尖上迸出。吹过屋顶的狂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变成了一股强劲的顺风。
伴随着强有力的伸展动作，龙跃向空中，萨斯基娅感觉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它越飞越高，带电的翅膀拍打着扎莉的魔法制造出的强大上升气流。
“我的天呐，真的飞起来了，”萨斯基娅说，“等等，这里面怎么这么暖和？按说应该很冷才对呀。”
“我的魔法制造了一个……屏障，”扎莉皱着眉头，专注地说道，“它能留住空气，让空气保持新鲜。”
“真神奇。这意味着我们甚至有可能在不窒息的情况下离开大气层了。不过在没有空气提供升力的地方，我们可能没法飞行，所以目前，咱们还是靠近树枝和树干飞行吧。”
“我们先去哪儿呢？”克维尔德问道。
“我……不知道，”萨斯基娅说，“基石建议我们去老乌鲁格米尔上的一座图书馆找找看，但那里没空气，所以……不行。附近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吗？”
“卢米姆，晨曦之光，”扎莉说。
“她指的是头顶上的那根树枝。”鲁希迪说。
“格朗加格更近，”流浪狗说，“在下面，树干的另一侧，从这儿看不到。”
“那是巨怪的家园，对吧？”萨斯基娅转身面向其他人，“我个人挺想去看看的，有人反对吗？”没人反对，“那就去格朗加格！”
龙裹挟着狂风和闪电向前疾驰，萨斯基娅的胃又猛地一沉。他们朝西北方向飞去，越过海洋，接着是山脉，然后是冰封的森林，地势越来越陡峭，直到树枝就那么……到尽头了。他们在那儿悬停着，停在世界边缘前不远处。
这是一次考验。如果他们能飞到辛迪尔边缘之外一点的地方，那他们或许也能沿着树干上下飞行了。扎莉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他们越过悬崖，时刻准备着一旦空气变得太稀薄无法支撑他们飞行就立刻往回拉。
下方是一片朦胧的虚空，有几缕薄云划过。那些云从树枝边缘向外延伸出几公里远。有云的地方就有空气，有空气的地方他们就能飞行。
头顶上方以及东边，天空就像一幅由烟雾、灰烬和微微发光的阿尔利姆构成的帷幕。靠近那燃烧着的云雾笼罩的区域风险极大，所以他们远远地避开了那里。
他们沿着树枝边缘飞行，向北朝着世界树那巨大的树干飞去。即便在空中飞行，前往树干的这段旅程也花了好几天时间，途中还停了三次休息。他们睡在舱室里，很庆幸这里相对暖和又舒适。随着他们逐渐靠近，世界树那巨大的树干渐渐占满了整个天空，她开始看清树干斑驳表面上的细节了。那里甚至也有植被附着，还有水流沿着树干倾泻而下。这是一个垂直的世界，有着独特的生态系统，已经适应了对抗地心引力。
在古老的矮人城市“攀登者之门”那杂草丛生的废墟顶上度过最后一晚后，他们终于准备好告别这根濒死的树枝，向未知世界进发了。
他们绕着树干转了出去，飞过岩壁、瀑布以及顽强附着在悬崖边的藤蔓。还有一些岩架，上面长满了植被。她能看出来树干或许是可以攀爬的，不过一想到流浪狗真的爬过树干，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随着辛迪尔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灰烬的阴霾散去，天空变得清澈湛蓝，萨斯基娅第一次看到了他们下方的景象。
树枝像轮辐一样从树干上伸出来，每一根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上面点缀着森林、海洋、河流和山脉。毫无疑问，上面也住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也许有朝一日她会与他们相遇。
其中一根树枝格外显眼，那是一条狭长的冰带和光秃秃的岩石，其冰封的表面没有丝毫生命迹象。老乌鲁格米尔，现在被称作“死亡之地”。如果他们失败了，辛迪尔也将面临这样的命运。
她的目光顺着巨大的树干往下看，眼睛慢慢瞪大了。
在下方很远——远得超乎想象的下方——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球体，一侧是棕红色的，而且已经被掏空了。她常常好奇这棵世界树是从什么里面长出来的。它的根是就那么悬在虚空之中吗？它到底有没有根呢？难道一直往下都是乌龟驮着乌龟吗？现在她有答案了。下面那个东西很可能就是一颗被啃掉一半的星球残骸。
在树干的另一侧，辛迪尔那久久不散的阴霾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了，他们急剧向下俯冲，那种令人眩晕的急速下坠让她时而喘不过气来，时而兴奋地呼喊。他们飞速掠过疙疙瘩瘩的岩石突出部分、蓬松的云朵以及点缀着新生植物的短枝。继续向下，飞过世界一侧一道巨大、黑暗的裂缝，还有在里面搅动的鸟喙状物体。
向下，向下，穿过无尽的天空，朝着那若隐若现的蓝绿色地带俯冲而去。
喜欢深层隐意识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深层隐意识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