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歆虽说爱财如命,但在照顾李之罔这一点上可以说不遗余力,除了伺候起居外,等他能稍微走动些,还扶着他在鹿鸣县里转悠、打发时间。
“你注意到没,鹿鸣县里的人变多了,而且好多受恩惠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之罔坐在店铺外的阶槛上,等着典歆出来的时候说道。
“喏,修好了。这酒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少些喝,而且,你还得还我链沫,可不能总去买名贵的酒来品。”典歆先把葫芦挂在李之罔腰上,又把他扶起来,才道,“谁知道呢,这受恩惠者就像秃鹫一样,虽不为腐肉,但却是比腐肉更加恶臭的名利,说不得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等会儿去茶馆坐坐,忙完正事之后。”
说着,二人往出县城的方向走去。
正事便是将罗希仅存的尸骨安葬,她临死之前拜托李之罔将她葬在山涧附近,如今既已侥幸活下来,怎么也得做到才行。
或许是兔死狐悲的缘故,典歆在这件事上很是上心。在李之罔还躺着的时候,就去请算命先生在鹿鸣县城外选了个风水宝地,订购好棺材,还提前置办好香烛纸钱等玩意儿。
典歆小腹虽被邓羽捅伤,但比李之罔要好上太多,修养一阵便全好了,因此在将罗希的尸骨放进棺材里后,堆土抬棺的活儿都是她在忙,李之罔只负责烧纸钱。
“经过这次黑堡试炼,我倒是明白个事。”
“哦?说来听听。”典歆抹把额上的细汗,投来兴趣的目光。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你觉得呢?”李之罔说起来,“在牛头邪兽的时候,罗希想帮李扩取胜与我们作对,落到赎罪宫里,自己孤苦伶仃,又与我结伴同行,朋友与敌人的身份变换不定,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下来。”
“确实有些道理。”典歆边往棺椁上铲土,边道,“不过这就显得太自私自利了,我觉得,总还是有些人、有些事,能让人忘却利益。当然,我也没遇到罢了。”
“是啊,想这些作甚,还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呢。”
典歆望过来,显出一点迟疑,“明天,我就得走了。”
李之罔愣了一下,旋即一笑,“还真快,一下就在鹿鸣县快待上四个月了。”
“是啊,这都八月份了。”典歆比划着指头道,“我得先去一趟邓羽家,然后才能赶回栗山,四个月,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过年。”
“你把赤电骑走吧?”李之罔说道,“它脚程快,能省下不少时间。”
“这哪能行,你现在虽说骑不得,但日后总是用的上。”
“这不碍事。”李之罔摆摆手,“到时候我再买一匹便是,也算提前偿还你一些链沫。”
典歆遂不再推辞,点点头,“我会把它照顾好的,到时候你来还链沫我再还给你。”
二人边聊边做事,不一会儿就将罗希的坟陵置办好,又在其坟前肃立阵,便回了县城。
...
“我给你说啊,在这鹿鸣县有两座高山,一叫鹿鸣山,一叫夭柳山,皆有远名。夭柳山情况不算太了解,只听说上面栖息了只万年老妖,敢上去的人绝下不来,久而久之,无人敢入其内。这鹿鸣山嘛,便是有王朝飞龙将之称的鹿角大将隐居其中,现在知道咱们师兄妹为何来到此处了吧?”
李之罔和典歆安葬好罗希后便顺路拐去了茶馆,本只是打听消息,现在还得加上为典歆送行这一意味。前头的话便是二人饮茶间,听着旁边的两师兄妹里师兄对着其师妹说得。
其师妹在十五六岁,尚有些幼态,回道,“莫非是鹿角大将已经死了,师兄要带我去捡宝?”
“念叨啥呢,别真让鹿角大将听见了。”师兄一个爆栗砸在他师妹头上,低下声音道,“鹿角大将何许人物,怎会往生碧沉湖,这次是鹿角大将要选徒弟,便叫鹿角试炼。”
“我...能行吗?师兄你应该是不行的。”
“你和我半斤八两,甚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修为还比你高些呢,鹿角大将就算只能从我们俩里选也只会选我。”
“哼!等回去之后,我就告诉师父,说你在外面新认了个师父,看他老人家教不教训你。”
李之罔没再听后面拌嘴的内容,转过头来道,“看来又是一场试炼了,不过这次是选徒,典小姐怎么说,留下来试试?”
“算了吧。”典歆摆摆手,没太大的兴趣,“黑堡试炼就把我吓得不轻,再参加一次不说能不能活下来,皮总得掉三层,还是去赚钱得好。李公子你呢?”
“我吗?”李之罔拿起茶杯饮下口,摇摇头,“我应也是不参加了,看这阵仗再过段时间鹿角试炼就会开始,我的伤还没养好呢,现在首要之急还是养伤。”
“也是,这鹿角试炼你就别想了,四个月过去还弱不禁风的,参加试炼不是白给人做踏脚石。”
随后,二人又坐了阵,发觉大家都在谈论这所谓的鹿角试炼,前头还有些兴趣,后面便愈发觉着无聊,遂离开茶馆。其间李之罔提议吃顿饭,算是给典歆饯行,但典歆一算,得由她来花这链沫,直接拒绝了,二人便回客栈吃了顿便饭。
“好了,这都快送到县城门了,能走得回去不?”典歆对李之罔的健康状况投来担忧。
“这点距离,不碍事。”李之罔摆摆手,“你救了我,送多远都不算远。”
典歆轻笑一声,颇为受用,嘱托道,“客栈的链沫我已经提前支付了三个月的,你安心养伤就行,这既算朋友的关怀,也是债主的要求,你可得记住咯,还清链沫前千万不能死。”
“哈哈,我晓得,那为了我的健康着想,就送到这儿了。”
“日后再见啦。李公子。”
典歆拱手回礼,跳坐到赤电上,轻挥马鞭,顿时便疾驰而出。
李之罔则一直驻足在原地,直到典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群山之间。
他虽说与典歆是萍水相逢,但连历数番劫险,早已有出生入死之情,实际上已成了朋友,只是如今世道仓皇,这一分别,再见与不见却是难说得紧。
随着典歆的离去,接下来李之罔的生活便简单许多,也单调许多。为了更快地恢复身子,他开始在客栈旁不远的空地上练剑,起初剑都拿不稳,往往舞上几道便气喘吁吁,但始终不放弃,几乎从醒了便一直待在空地上,直到彻底天黑才打道回府。如此小一旬过去,他终于是能完整地舞一轮剑,身子也随之好上许多,而且不时还有受恩惠者停下脚步,与他攀谈,这让他的眼界也不由开阔许多。
随着鹿角试炼的即将到来,鹿鸣县里受恩惠者越来越多,客栈爆满,茶馆人涌,一时整个鹿鸣县都显得生机熠熠。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便有好事者将受恩惠者聚集起来,相互探讨修炼心得。这等好事本不该轮到李之罔,但此前他练剑的时候认识了几位年轻俊秀,刚好有些门路,便在其引荐下参加了好几次论道会,不过他对修行没有什么心得,一直都沉默听着,还不曾开口过。
“这位公子来了几次,有些面熟,还不曾拜会过呢。”
又一次论道会结束,李之罔刚想起身离开,却有人拦住了去路。他抬眼看去,对方在三十来岁,皮肤白皙,额上插了枝雏菊,看起来有些轻佻。这人李之罔是知道的,乃是主办论道会的申屠治的胞弟,申屠允,不能怠慢,故此站将起来,行礼道,“在下乃是中洲来的王治,见过允公子。”
申屠允(兆天年——兆天年)轻慢地回了下礼,说道,“王公子可知我申屠两兄弟为何举行这论道会?”
“不知。在下尚...”
“便是为了广结善缘,以使众人修为精进。”申屠允一口打断,自顾自道,“我听朱炽他们说,王公子的剑术很是了得,这应不能作假吧。”
“在下所习剑术乃是秘传,无法外传,还请允公子见谅。”
“我们何会做这无良事,王公子过虑了。”申屠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缓缓道,“便是今晚上有场宴席,想请王公子赴宴,若王公子有余力,还请在席上表演番剑术,也好让我等亲眼一见。”
李之罔顿时就有些不快,觉得自己倍受侮辱,但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直强硬处事,便拱手道,“自然可以,还请允公子告诉在下时间与地址,定准时赴宴。”
“好,那等日暮时王公子便来...”
告辞申屠允后,李之罔便回了客栈,心情在自我调节下也有所好转。此次出来,除了增进修为以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便是寻找能帮助齐暮的士族,而申屠士族作为南洲的老牌士族,与其他士族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番赴宴正是个结交其他士族子弟的好机会。
虽是这么想着,但李之罔一赶到宴席,还是傻了眼,进而由衷地愤怒。
申屠允眨眨眼睛,颇为无辜地道,“莫非王公子不知道,若不是士族出身,是不能进这内堂的。来人啊,带王公子去外堂就坐。”
李之罔面色飞速转变,咬咬牙,拱手道,“那在下就先出去歇息。”
离开的途中,其他士族俊秀发笑的声音止不住地钻进他耳朵里,让他又羞又怒,恨不得冲进去质问。
终究,还是忍下。
为了报复,李之罔对餐桌上的每一道菜肴都不放过,别人在结识套近乎,他则胡吃海喝,一副要把桌椅板凳都吃下去的蛮横,使得旁边本想与他搭话的人都退而远之,只当他是个野狐出身没有教养。
李之罔才不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办法。旁人介绍自己,总是先提亲族故地,再报上大名,便以典歆来说,她乃是栗山典氏出身,而李之罔直到现在除了知道自己姓李,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为了保命,有时候还得去姓王。
这份迷惘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再加上今日又被以申屠氏为代表的士族所取笑,更是憋屈的不行,不暴饮暴食何能消解。
“诶,兄台,注意点形象呗。”
李之罔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帕子,先擦了擦嘴,才瞥眼过去,有些俊俏的不似男子,拿着柄竹扇,像是个公子哥。他把帕子扔在桌上,拱拱手,“心有郁结,哥们儿见谅。”
“有何郁结,说来听听?”
李之罔有些不悦,这人真是自来熟,别过头去,“我看你仪表不俗,方才也不在这外堂,当是内堂的宾客,跟我这泥腿子凑什么亲戚。”
公子哥轻轻一笑,不以为忤,“便是见到兄台就有一见如故之感,莫非兄台没有这种感觉?”
李之罔回看过去,仔细打量公子哥,却丝毫没印象,摆摆手,“莫要戏耍我了,我这儿还没吃饱呢。”
“兄台有疾在身,莫要放任,小心不治更返,这酒啊,更不能沾。”
公子哥站将起来,略微一拱手,便往内堂里走去,更可恨地是,他竟然把李之罔放在旁边的方酒壶给一并拿走了,气得他追也不是,骂也不是,狠跺一下脚,继续狂吃起来。
不过也是怪了,公子哥一番话说完,他反而觉得没之前吃得香,只往肚子里装下几口就丢下筷子,干脆不再吃了。
就在这时,有位侍女从内堂走出来,叫着李之罔的名字。
他拎拎腰间剑,知道该自己上场了,答应一声,便跟随侍女进到内堂。
外堂和内堂最大的不同就是餐式不同,外头是合餐的方式,大家伙儿围坐在一个大桌子旁,上面摆满了酒菜,里头则是分餐的方式,有名有姓的青年俊秀按着暗地里的士族地位分次坐下,面前各摆一个小案子,放着酒食,一看就比外头来得正经高贵。
李之罔稍稍打量在场众人,注意到方才的公子哥就坐在申屠两兄弟的下首,看来身份不低。他拱手下躬,缓缓道,“在下王治,来为诸公子舞剑。”
因为是埋着头的,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那位公子哥在他报上名字时眼中精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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