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踢着面前结实的墙壁,不敢相信如此蹊跷的怪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管再怎么不肯相信,也没有任何用处。
实在无奈,湘只好转过身,抱着丽蓓卡飞回通道,返回大厅里。
湘飞到大厅的底端,准备进入两边的门洞,寻找其它的出口。他关掉战服的推进装置,把丽蓓卡背在背上,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这样就能腾出另一只手,以应对突发的状况。
准备好后,湘便背着丽蓓卡,朝其中一侧的门洞走去。
走进黑洞洞的门后,湘发现,这里是一段通道,大概通往的是另外一个室间,但他无法看到尽头。
往里走,通道不断地变窄,却久久不见头,不过湘没有慢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向更深处走。
听着自己促急的足音在深不见底的通道里回荡,渐渐的,湘的内心不安地悸动起来,他觉得这里似乎不大对劲,自己好像落入了某种怪神之力的迷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否逃出去,但他还是依靠心中的那股坚强的信念,继续全力前进。
走着走着,忽然,通道在某个地方急剧骤缩,变得无法通过。前方,墙壁快速地聚拢起来,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敛缩成一个点,形成一个类似锥形的尖端。
见此路不通,湘赶忙止步,准备原路返回,但是,他刚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通道也消失了,四周的墙壁向内收缩,由方渐圆,在中心汇聚,形成一个锥尖。
湘大为怔忪,他急忙环视四下,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这里就如同一个巨形果核的内部,封闭、幽暗,彻彻底底地与外界隔绝。
一时间,湘惊惶失措,他当即启动战服的激光扫射模式,对准一头的锥形尖端就是一顿狠命的输出。高能的激光持续扫射十多秒,湘停下来,观察情况。
结果,那被激光持续灼击的端点处,不仅没有出现破坏的痕迹,反而长出了一只人类的眼睛!那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视着湘,还不时地眨动一下,诡异至极。
就在湘感到浑身发指时,在他周围的墙壁上,忽然间就开始接连地冒出眼睛,直到整个果核空间内部被眼睛占满,密密麻麻,所有眼睛都是灰色的,无一不在眨动并盯着湘看。
湘觉得胃里一阵汹涌的翻腾,不过,还没等他再次启动激光射击,这果核似的空间开始了扭曲变形,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陷,宛如一只落入蜜蜡的飞虫,任凭他怎样试图喷射推进,都不能移动分毫,只能被蜜蜡裹挟住身体,任其滴落下去。与此同时,丽蓓卡也陷进了这片流动的空间之中,两人相隔几米之远,一起缓慢地向下陷落,并且距离越来越远。
湘将战服喷射功率加到最大,在这稠度极高的黏蜜般的空间中,拼命扭动身子,奋力游动着,试图去够丽蓓卡,可是,却终是无法缩短和丽蓓卡间哪怕一分寸的距离。
渐渐的,湘感觉原本的狭小的空间在慢慢失去边界,周围的背景也幻化成了一片深暗的蓝色,他仿佛置身于海底的最深处,并且永无止境地向沉下去,而丽蓓卡则在离他几十米外的地方,和他一起在这片深渊中无尽地沉坠着。
又下沉一段后,下方忽而出现一片无边无际沸腾的殷红的池海,如同人间与地狱的分界,等待着湘的堕入。湘极力挣扎,但是无济于事,终归是向着那片滚沸的殷红血池坠落而去。
眼见就要沉入血海,湘绝望地闭上双眼,通体坠入池海之中。但是,想象中痛苦的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是穿过一层云霾。湘睁开眼睛,仅仅在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穿过了血海,从底部穿出,而那无垠池海的下方居然是一个房间,湘从房间的天花板上穿出,掉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
顿时,湘感觉一下子甩脱了那种让自己无法移动的无力的约束感,身体顿时回归了的自由。
湘站起身,发现这里是一间奇怪的密室,空气潮湿闷热,似乎还带着一丝青草的芬芳,白炽灯不明不暗地照亮房间,一些可推动的铁皮柜靠在贴有淡色墙纸的墙壁上,一条白色的敞亮通道从房间的一端延伸出去。
丽蓓卡并不在这里,湘启动脚下喷射器,悬浮在空中,迈着滑步走向通道,再向通道里走去。
湘沿着宽敞通道往前快速移动着,这个地方是如此的奇怪,虽然确实既宽敞又明亮,但是湘却感觉这里的环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极端压抑感,他的耳膜和双眼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仿佛真的身处海底。而可怕的是,湘分明打开了战服的声音屏蔽器,却依然能听见,在通道两侧的墙壁内部传来阵阵的哀嚎,仿佛有无数的亡魂被困在墙内的缝隙之间,发出极怨的诅咒与悲号,湘又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地狱中的一座建筑里,墙外是无数生灵正在经受痛苦炼狱酷刑的折磨。
那些绝望的痛苦哀嚎直击湘的心灵,令他的魂魄惊颤不已。不过,他一点都没有放慢步速,因为他清楚,这声音不是真实的,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中了幻术,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都源自他脑中的幻想。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为什么能感到切实的疼痛呢?他确实能够触摸到眼前看见的一切东西,能够感受到气流的阻力,能嗅到空气里的气味,难道这些感觉都能被幻术在他的大脑中模拟吗?
那么,连地下室里的丽蓓卡也是假的了?如果是这样,那他根本就没有找见她了?
如果这一切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他继续这样拼命,还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一般的泡影罢了,他现实的身体可能早已落入邪教的魔掌,和其它所有人一起,等待命数的终结,可能是死亡,也可能是精神的永恒囚困。
但,湘不会放弃。他坚信,哪怕希望再渺茫,只有保持坚定的信念,才能获得生还的希望,哪怕这一切都是幻术造就的假象,他仍然会选择不屈地进行反抗,直到失去最后一丝气息。
周围,空气越发的潮热了,神奇的是,开始有一些绿色植物自通道两侧的墙缝间,顶破墙纸伸探出来。一开始,好像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但是再向里,植物越来越多,形态越来越奇异,扭曲的藤蔓和巨叶爬满了通道四面,遮蔽了天花板上的灯光。
再往前,这些植物变得更加狰狞可怖,它们的茎身足有碗口一边粗,上面布满了正在鼓动的脉络,这些粗大可怖的绿茎蠕蠕伏动着,上面的黑色洞口往外滴渗着鲜绿色的汁液,活像一只只巨怪的触手,试图从墙外入侵这里。
湘甚至感觉,发自墙体外的哀嚎声,可能就是这些骇人的变异植物发出的。
走到通道的尽头,会发现这里已被鲜绿的怪茎彻底封死,没有出口。
蓦然之间,湘瞥见,在最里面的墙中长出的两条绿色粗茎之间,竟然垂着一只人类的手!
湘立即用激光将周围扭动的茎身切开,鲜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湘躲开了,然后将那只手拉了出来,看见那人的面孔时,却震惊得瞠目结舌——
居然是已经去世的易北冰教授。
易北冰的外观令湘感觉极度恐怖——他的头顶长的不是头发,而是绿色的植物,极度臃肿的身体布满了鲜绿的包块,圆鼓鼓的腹部大得如同被塞进了一个成年人,他泛着绿色的脑袋有正常人的两倍大,脸上生满可怕的绿色脓包,五官中流出的绿汁液腐蚀了他极度病态而可怖的面容。
“教授,教授!你怎么了!”
易北冰没有任何动作,只有腹部和身上的肿块还在一个劲儿地起伏鼓动着,似乎有千万只污秽的怪物在他的身体中爬行。
湘看着易北冰模糊不清的五官,心中痛苦不堪,此时的教授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儿人样,他不得不亲手帮他解脱。
不过,还没等湘下手,易北冰的身体就爆炸了——
易北冰被其体内的物体撑爆了腹腔和脑腔。瞬间,成股的鲜绿汁液伴随疯狂扭蠕的绿丝虫喷涌而出,湘没有来得及躲闪,汁液和着丝虫喷在他的战服上。
还没等湘反应过来,汁液就蚀穿了战服的合金外层,湘急忙以最快的速度蜕下战服,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绿色汁液滴在了他的衣服上,渗穿进他的皮肉,瞬间,他感受到钻心的剧痛。
这时候,只见一团彻黑的诡异迷雾从通道的另一端席卷而来,顶灯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在灯光灭去的间隙,湘看见了一副白烟形态的脸孔,那是易北冰的脸,他在湘面前停留了一瞬,便一晃而过,钻进湘被腐蚀的伤口,将他治愈。
通道的灯闪了几下彻底熄灭,眼见黑雾就要将湘吞噬,忽然,他感到地板似乎被什么东西破穿了,他脚下一空,便又开始向下坠去。
在一无所有的纯黑空间中坠落一分钟后,他掉进了一个新的房间,正好掉在房间中间桌前的椅子上。
这里是——一间普通而昏暗的别墅厅堂,而让湘分外愕异的,则是另外两个坐在桌前的人,竟是易水寒和邓也。
此时此刻此番场景,湘觉得似曾相识,却同时又充斥着极度的荒诞的气氛——整个房间在未知的原因下震动着,壁炉、桌椅、橱柜,无一不在颤栗身体,壶从橱柜摔在地上,桌上的烛台倾倒在桌,而最为骇然的,则是桌前状貌诡戾的两人。
“阿特耶波夫……”易水寒跪在椅子上,身体伏在桌上,喉咙中发出不属于他的沙哑低吟,像是在对看不见的神秘神灵进行崇拜仪式。
对面,邓也的面前摊开着那本黑魔法教的黑皮书,她出神地凝视天花板,突然,她的瞳孔骤然聚缩,蛛网般的黑丝侵蚀了她的眼白。
“嗷!”易水寒猛地一下直起身子,痛苦地嚎叫一声,他的身体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扳住,将他向后掰去,他的身体诡异地扭曲成一张弓,脊椎发出令人浑身发酸的脆响。
“水寒!”原本怔在一旁观望的湘猛然回过神,想上前帮他一把,但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随即,易水寒开始了变异,他弯成“c”形的身子,变得愈发扭曲,他的手和脚连在了一起,躯干骤然膨大,撑破衣服,肌体迅速隆起红色的圆块,再变成一条条粗实的肉柱,犹如一根根红色的巨型锯舌虫,从中心的环状躯体中长出,且还在进一步膨胀。
接着,那每一根肉柱的端头都张开一个黑色的大口,并从中喷出一个个的红色的肉球。
其中一个肉球滚到湘的脚下,湘定眼一看,才发现那肉球竟是一个畸形的、面目狰恶的半人类怪胎!
湘再向易水寒看去时,在它吐了一地的肉球后,便缩成了干瘪的一块,失去了生命力。
别墅的颤动更加剧烈了,仿佛大地震来临,湘站不稳,跌倒在遍布怪胎肉球的地板上,而坐在桌前的邓也却还是稳如泰山地坐在原位上,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地凝望着天花板。
别墅横竖左右地疯狂晃动着,如同某种上古庞物正在地底下穿行,引起天崩地陷的巨震。突然,房间下方的地面轰然向下塌陷,房屋骤然倾斜,向一侧坠去,别墅的墙体和天花板土崩瓦解,屋内的一切物体全都向塌陷。
别墅垮塌后,湘看到堪称宇宙奇观的景象——天空被一分为二,左边呈现一片极为离奇瑰异的紫红色,右边则是极度阴森压抑和死黑,两片天空在中间交汇,但是黑色的一边正在蔓伸侵袭紫色的一边。
地面,正在经受末日崩塌的摧残。别墅所处的山林正在掀起一片直径远超一公里的巨大的“陆地旋涡”,山土被一股强得可怕的力量席卷成涡状的环流,并一边旋转下陷,旋涡的中心,是一口直径五百米之大的巨型深渊,如黑洞般吞吸着坠入其中的一切物体。
邓也、湘和全部的肉球,连同所有的山石、房屋和树木,一概都被卷入周围崩裂的山土,向通往地心的深渊旋坠而去。
而在那深渊的深处,湘看见了让他永世都难以磨灭记忆的阴暗物种。
湘的精神和肉体一并被吞噬。
在他的意识被彻底消灭之前,他的意识给他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他十分面熟,但他说不上她的名字。
一切都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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