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赶上了他们。
但在他要开口呼唤的那一瞬，他忽然又停住。
因为那人影身后，藏着另一道更纤细的影子——握着枪，站得笔直。
那不是他们的人。
秦苍的指尖缓缓扣上扳机，他的眼神如电，一寸寸锁死在那道陌生的身影上。
那是个敌人的特务，一动不动地站在半暗的岩影里，半边面孔被夜色吞噬，另一边却露出一截略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们早就埋人了。”秦苍心中如水注铁，沉沉压住心头，“不是抓游击队，是渗透。”
那身影位置极巧，正好躲在那个正调试枪械的游击队员死角后，一旦对方转身，或是与其他人交接物资，那特务便能迅速掏枪封喉，随后制造混乱。而最致命的是，这群游击队员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营地已经被敌人暗中渗透，他们还在调笑、擦枪、轻声交谈。
一股难言的愤怒在秦苍心里腾地窜起，但他没有鲁莽地开枪。太远，不稳，风速变向，角度受限，一旦脱靶，那特务会立刻逃遁，并将其他敌人引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右侧挪去，脚掌轻轻压在一块石板上，每移动一寸，都要先用指尖探路、试压、控声。
夜色太厚，呼吸太急，心跳像是悍马撞击胸腔。他不能惊动那人，否则整个局势都将崩盘。那是个老手，从站姿、手部松弛度以及背部轻微弯曲的角度来看，那人显然不是初次执行渗透任务，他在等。
他在等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再近一点。”秦苍咬住牙根，几乎听见自己牙齿磨合时的咯吱声。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了。他若是现在放弃，不仅这支队伍会被破坏殆尽，小虎的线索、情报、之前所有的布局也都会烟消云散。那孩子说“东西带回来了”，是用命换的；他不能让这份命白送。
他摸到一块湿润的石块，将之慢慢抛出，丢在特务身后的更远处。
“噗通。”
是极轻微的水声，就像有人不小心踢落了藏着雨水的叶脉。
那特务顿时一动，眼神飞快一转，身体往那边探去。就是这一下，秦苍骤然起身，枪已举起，瞄准。
“砰！”
那一枪如雷在谷中炸响。
子弹破风，穿过夜色，准确地击中那特务的眉心。对方整个人后仰倒地，眼神还维持着探察的专注，却已失去了焦点。脖颈中的鲜血像一束黑色的烟，喷洒在岩石上，然后迅速被夜风吹干。
游击队一片哗然。
“谁开枪？”
“什么情况？”
“有敌人？”
纷乱的脚步声涌向那尸体倒下的方向，有人已开始翻查尸体，还有人扛着枪开始朝林子外围警戒。
“是我！”秦苍喊出声，同时举起手，慢慢从断崖边缘站起，“别开枪，是我！”
几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那是老伍，还有瘦猴、二喜，和其他几名队员。他们认出了秦苍，纷纷低呼：
“是苍哥！”
“他怎么在这儿？”
老伍快步上前，一手拽过秦苍，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那具尸体，顿时脸色沉下去：“你发现得早，再晚几秒，咱们就全完了。”
“那人一个人？”二喜凑上来问，手里还攥着枪，神色戒备。
“不止。”秦苍摇头，语气冷冽，“他们在四处埋人，不光一个，整个山沟外围都有埋伏，他们没打算护送那什么物资，他们是布网，要把我们都留在这儿。”
众人神色骤变，空气中顿时凝固。
“我猜得不错的话，”秦苍接着说，声音压低，“明天凌晨，他们就会从三个方向包抄进来。东坡的马车是假诱饵，南岩后藏的伪尸也是，他们真正的动手时间，是在凌晨之前我们最疲惫的时候。”
老伍皱紧眉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苍抬头看天：“月亮的位置变了，风向变了，可那马车的烟却始终往一个方向吹——说明根本没烧火，是假烟。他们故意让我们误判风速方向，还有……还有营地脚印，我发现是后来踩过一遍的，全是硬鞋印，明显是军靴伪装。”
瘦猴呸了一声：“这群杂种还真是会玩。”
“他们准备了很久。”秦苍抬头，眼中寒光迸现，“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猎杀，天亮前如果我们不突围出去，就全得死在这儿。”
空气中再无任何笑声，每个人的面孔都被夜色勾勒出锋锐的棱角。
老伍压低声音道：“路线你来定，我们听你指挥。”
秦苍点点头，眼神扫过众人，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疲惫、紧张，但也有一股被压制的凶悍。他知道，这群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咬掉敌人的喉咙。
“西南方断崖那边，有一条枯水沟，没人走，敌人也不会防。但那地形复杂，一旦塌方，就完了。”
“我们可以设个障眼法。”二喜说，“我带三人去东侧搞动静，让敌人以为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打马车那一线。”
“我去。”瘦猴也开口，“我腿快，我带着人跑得像鬼，能拖时间。”
秦苍点头，随即低声说道：“所有人立刻装装备，五分钟后西南集合，全部轻装，带三天干粮，扔掉多余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进营地另一侧的阴影中。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要亲自去巡查西南的那条断沟。
他不信任地图，也不信传言，他要亲眼确认那条路还没封死，还能走。
山风更烈，断崖边的泥土松散得像没了根的草皮。他踩得小心，一步一探，一绳一钩。他像一只狼，在猎场边缘穿行，嗅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秦苍静静地站在崖边，一手搭着腰间的绳索，一手按住心口。他的眼神冰冷，却藏不住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
他本不该分神。此刻，是命悬一线的前探时间。他该集中注意力侦查地形，确认撤离路线是否可行，断崖是否有落石、崩塌的迹象。可脑中偏偏又浮现出了小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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