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沪城出发，溯江而上。
过金陵汉阳。
日夜兼程用时五天，伴随着一声汽笛，自家六百吨的小货轮，终于停靠在了江北码头。
六月末的山城，闷热异常。
手里摇着一把蒲扇，站在船头光着膀子的林易，眼看着码头上的一群光膀大汉向货船涌来，忍不住摇了摇头。
在沪城，就已经能感觉到华夏的穷。
现在到了山城，才知道情况远比自己以为的更严重。
码头苦力天热光膀子可以理解。
山城这鬼天气，有穿短裤的传统，也并不意外。
哪怕一群大老爷们的短裤，几乎要短到了大腿根。
可是一大群人，大多数都光着脚底板，就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没有谁，天生就是金刚脚。
他正感慨着民生艰难，就听得岸上有人喊道：“林先生，林先生！”
视线一扫，是刘旌站在一群码头苦力身后。
正一边蹦跳着，一边向自己挥着手。
刘旌是这次西南行负责打前站的。
林易带着大部队乘坐货船，刘旌却是坐飞机来的。
这个年代的飞机安全性能，林易之前是没什么信心的。
不过这时候看着刘旌活蹦乱跳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买一架飞机。
平时依旧不坐，但赶时间的时候偶尔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在他的产业布局，走出沪城这个小圈子之后，提前做点准备很有必要。
而且基础牢固之后，造飞机也是迟早的事儿。
想着这些，林易向挤不过人群的刘旌挥了挥手，接过阿生递来的衬衫，下了船……
“早就听说，川省天天打仗，这几天我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码头附近的一处茶馆，刘旌向林易汇报着自己掌握到的情况。
“前天山城发生了一桩大事，刘督办的叔叔刘自乾派人刺杀刘督办，叔侄二人算是彻底翻了脸。”
“现在刘自乾派兵占据江津，封锁水陆，平都运往山城的粮食全被截留了下来。”
“就这么两天功夫，山城的粮价涨了三成。”
来川省置业，这里的情况，林易多少还是掌握了一些的。
刘旌嘴里的刘督办，是川省最大的军阀刘元甫。
金陵方面任命的正式官职是二十一军军长，川省善后整理督办。
正式文件里的川省一号位。
刘自乾是他本家亲堂叔，正式官职是二十四军军长。
两人也是多如牛毛的川省军阀代表人物。
除此之外，还有李元甫在速成系的老同学，二十军军长，曾经的川省一号位杨子惠。
二十三军军长刘积之，二十八军军长邓晋康，二十九军军长田光祥……等等。
从民国元年起，至今二十二年。
川省历经大小战争四百余次，其中成规模的就有二十多次。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像刘元甫杨子惠这些被金陵任命军长头衔的，都是从一次次混战中，脱颖而出的。
这些人时而结盟，时而刀兵相向。
总之，就是一个乱。
也就是近两年，刘元甫在金陵的扶持下，才渐渐的稳压了其他人一头。
但是现在冒出了刺杀的事儿，刘自乾又切断了大侄子的粮道。
怕是打起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他摇了摇头，询问道：“杨子惠的情况呢？”
“还在渠县窝着呢。”
刘旌摇着头：“前年下川东兵败之后，杨子惠的二十军名义上虽然还是三师六旅，但我仔细打听过，总兵力还不足一万。”
“渠县那地界又穷，根本挤不出油水来，这一万人他都快养不起了。”
“我听说，最近他正学着邻居罗鼎臣，在渠县种鸦片。”
“大概是还想再搏一次吧。”
听着这些，林易笑了起来：“这么惨吗？”
刘旌嘿嘿一笑：“已经不错了，起码还有个安身的地方。”
“要不是邓晋康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一直护着他，罗鼎臣这个邻居早就吃掉他了。”
“姓罗的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这些年带着手下的部队反复横跳，旗帜来回变化。”
“也就是川省这种情况常见，换到其他地方，怕是早被人送上刑场了。”
“老刘，辛苦了，消息很详尽。”
说着，林易拎起茶壶，给刘旌倒了一杯茶。
把刘旌慌得急忙起身连道不敢。
再次坐定之后，刘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林先生，川省这地界太乱了，各种税也是多如牛毛。”
“咱们要是来这地方做生意，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这次林易让他开洋荤，坐飞机来打前站，明确地说是要考察市场在川省置业。
可这一圈情况打听下来，刘旌自觉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天天打仗，军阀们要养兵买枪买子弹。
那就需要钱。
而来钱的路子，只能是税收。
打得越狠，税收越重。
这种情况下，外地人在川省置业，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
林易笑了笑：“老刘，听说过越乱，机会才越多这句话吗？”
刘旌眨了眨眼。
心里不认同，却又不敢说，只能提供情绪价值：“谢林先生教导。”
林易也不管他信不信，吩咐道：“中午休息，你想办法搞几辆车，下午出发去渠县。”
林易要在川省置业。
将来想要保护住自己的产业，纯靠钞票开路是不行的。
分润利益结交权贵是一条路。
可惜不适合他。
他要投钢厂，其次的计划在川省建一座兵工厂。
这种重投入，又关乎紧要的行业。
即使川省军阀排外，能挡住金陵方面的染指。
但对林易来说，最多也只算是驱狼吞虎。
想要安安稳稳，就得把这群狼也震慑住。
他反复计算过，扶持一个小军阀，绝对是成本最优的方案。
前段时间，冶金厂迎来了军委会专家组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结合着当时手头有限的资料，初步选定了几度登顶川省，如今却艰难度日的杨子惠。
现在又有刘旌打听来的消息，杨子惠依旧是最合适的。
这家伙野心有，但能力却又稍显不足。
另外，这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十年前他遭受一次惨败，带着残兵败将退出川省。
当时的北洋大帅吴子玉拉过他一把。
到二八年北洋覆灭，吴子玉成了落水狗逃到川省。
在人人喊打喊杀的局面下，本来处境就不怎好的杨子惠，还是顶着压力收留了吴子玉。
结果就是川省军阀群起攻之。
要不是最后关头，老同学邓晋康帮了他一把，怕是这时候已经在金陵养老了。
知恩图报，如今又处境艰难。
渠县又在平原山区交汇处，矿产丰富。
种种条件，让杨子惠有幸得到了林易的青睐。
如果一切顺利，以后他就是林易在军阀界的代言人。
受到资本扶持，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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