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但林易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按林易的猜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永利碱厂的产品，算是独家生意。
利润长期看好，众所周知。
只是当前遇到了困难，然后就被宋文昌这位大人物盯上了。
不从，就各种刁难。
可如果从了，这份产业从此以后就要姓宋。
自己花费无数心血，寄托着振兴民族工业的愿景，打造出来产业，就要被人这么夺走。
如果这事儿是林易遇到，那他一定会选择把方长这家伙放出去！
但这只是对他而言。
而眼前的这两位面对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是束手无策。
只是林易很好奇，利润长期看好的独门生意，怎么就会遇到困难，给了宋文昌这类人可乘之机呢？
完全没道理。
他有些想不通，索性直接问道：“永利碱厂现在遇到困难了？”
范中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清楚记得，刚才他和唐斯德的对话，也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能明白说什么。
不相干的人听了，大概只会云里雾里。
所以，这家伙是怎么知道？
难道是斯德这一脸不忿的样子，让对方有了猜测？
如果是这样，那眼前这家伙可是够聪明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但范中旭也没兴趣，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诉苦。
他笑了笑：“算不上困难，做实业嘛，遇到点麻烦太正常了。”
“是嘛。”
林易笑了笑：“可是前天在馄饨摊，我可是亲眼见两位为这事儿愁眉不展的。”
范中旭：“？？？”
唐斯德：“？？？”
“抱歉，当时我也不是有意要听二位说话。”
“只是同坐一桌，难免听了几耳朵。”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范中旭终于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天和他们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馄饨的年轻人嘛。
他对林易还是有些印象的。
毕竟出门跟着几个保镖，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任谁遇见了都难免留有印象。
“鄙人林易，安道公司董事长。”
直接给自己按了一个董事长的名头，林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对永利碱厂很有兴趣。
振兴民族工业这种伟大使命是一样，最关键的是工业碱的广泛用途，和他构想的工业帝国息息相关。
如果将来他不想被人掣肘，就必须提前谋划，把自己的短板，或者说是华夏工业的短板一一补齐。
虽然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依靠系统能力来解决。
但是如果能用商业手段，通过扶持其他人来实现，林易也完全没芥蒂。
人力有尽时。
他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全部做好。
所以，如果项目合适，利润看好。
林易不介意做一个纯粹的投资人。
“原来是林董事长。”
安道公司的名头，范中旭自然是听说过的。
他抬手和林易握了握手，道：“林先生是人人敬仰的商界前辈，我有幸在商会和林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他是林董事长的……”
“家父。”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吹捧的话信手拈来，范中旭一脸的热情。
林易同样也是商场老手，不至于因为几句寻常客套，骄傲或是拘谨。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林易直奔主题：“不瞒二位，我最近正在寻找投资机会。”
“如果范先生有资金方面的需要，没准儿我能帮上忙。”
贷款的事情马上就要启动，说这话的时候，林易底气很足。
先投入，然后再抵押贷款，什么事儿都不耽搁。
而他，也会距离成为银行的爸爸越来越近。
范中旭和唐斯德对视一眼，扭头笑道：“不瞒林先生，我们在资金上确实有些困难。”
“那等这事儿结束，咱们详谈？”
“听范先生安排。”
林易一口答应。
祭奠仪式结束，贵宾高朋们化作鸟兽散。
林易和南叔打了声招呼，跟着范中旭和唐斯德一道离开。
两人直接坐上了他的车。
林易也没有见到两人有随从司机之类的，心中也就了然了。
永利碱厂不是有些困难，而是应该已经极度困难……
一间茶楼，三杯清茶。
随着范中旭的娓娓道来，事情的前因后果林易渐渐清楚。
永利公司十三年前以煤矿起家。
而后又逐步涉足钢铁。
五年前因为在工业碱的事情上，被外商卡了一次脖子，刚刚才有了点规模的钢厂，足足停工了两个月。
损失惨重。
之后憋着一口气的范中旭，就自己建了一座碱厂。
当时的技术是花大价钱从英吉利购买的。
经历了近两年的时间，才顺利投产。
造出了国产工业碱。
只是商场尔虞我诈，永利买到的技术当时已经落后。
碱厂的生产成本居高不下不说，产品的质量也和外国货有一定的差距。
所以从投产开始，基本一直处于亏本状态。
吃了一次大亏的范中旭痛定思痛，就准备自研制碱技术。
中间也是各种难题。
直到去年初，才好不容易从米国请回来了一位华人制碱专家。
然后又是各种巨大的研究投入。
原本以他的财力，倒也能负担得起。
只是他的煤矿和钢厂全在关外，九一八事变之后，在东瀛人的威逼之下，最终以极低的价格全部转让。
反倒是最早为了贴近市场，兴建在沪城的碱厂，得以保全了下来。
而那时，那位侯教授的研究也到了关键时候。
范中旭只能把自己所有的资金全投入了进去，甚至就连原本在沪城的一些产业，也都为此一一变卖。
语气平淡的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讲完，范中旭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个月前，侯教授的研究终于有了一定的成果。”
“实验室里制出的碱，在质量上比外国货只强不弱。”
“而根据我们的测算，成本上我们也有不小的优势。”
“最关键的是，侯教授认为还可以深入研究，他觉得只要工序稍微复杂一些，那些副产品有机会直接用在化肥生产！”
“林董事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到激动处，范中旭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看着林易抿起的嘴角，一旁的唐斯德张了张嘴想提醒，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拆老板的台。
只能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一套工序两样产品，意味着只要我们再建一座化肥厂，成本上的优势可就太大了。”
林易捧哏一句。
他能理解范中旭此时此刻的激动。
历经劫难，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生幸事，莫过于此。
范中旭畅快的笑了一声，道：“你只说对了一点。”
“最关键的是，意味着我们华夏，从此以后就有了自己生产的化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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