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栋抬起头羞愧的看着陈小秋。
之前陈国栋去蒲家老屋求陈小秋救陈玉豪，陈小秋把话说得那么狠。陈国栋以前一直觉得他这个二女儿性子是随他懦弱柔顺好说话。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陈小秋还有那么强势凌厉的一面。
陈国栋以为那次过后陈小秋再也不会认他这个爸爸。
陈国栋说：“你，还肯认我这个爸爸？”
陈小秋无法说出什么我始终都是你的女儿这样的话。
“什么认不认的。”
她和陈国栋之间不像蒲幺美。
没有隔着那么多怨念。
陈小秋说：“你好好养病，护工会照顾。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国栋点点头，侧过身去抹泪。
陈小秋长叹口气：“别动不动就哭。”
“以后，别再酗酒，别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陈国栋哎了一声，哽咽着说：“酒我以后尽量少喝。”
陈小秋声音沉了沉：“什么少喝。”
“是尽量别喝。”
“如果你再这样酗酒烂下去。我真的不会再管你。”
“但只要你好好的，我至少还不会讨厌看见你。”
……
离开医院陈小秋又去了园区。
米兰不在，园区的事都压在她的身上。米兰信任陈小秋，不仅仅是因为关系熟，还因为陈小秋早就能独当一面。
几个月前，范晔在江城举行了婚礼。
几个月后，范晔的葬礼悄无声息的在江城办完。
范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匆匆简单，没有邀请什么外界的人。
了无痕迹。
只有范家寂静冷清得可怕的气氛透着诡异。
下葬这天，米兰给陈小秋打了个电话。
江城下了暴雨，到处一片滂沱。
雨声劈里啪啦的砸，电话里米兰的声音透着雨意。
她问陈小秋：“你要不要回来？”
陈小秋一愣，坐在办公椅上迟滞的抬眸望向窗外。
她说：“不了。”
米兰：“送送他最后一程吧。”
“我怕你以后想起还没送他最后一程，会后悔。”
陈小秋眼里有了朦胧。
但她还是说：“不了，米兰姐。”
“我不送他。”
陈小秋挂断电话，起身走向窗边。
这些天她一直熬在园区，日夜不分的工作，找所有的事填补自己的内心。
她不想回江城，那里有太多曾经和范晔一起过的痕迹。
走到哪里，她都会恍惚想起范晔爱笑的桃花眼。
陈小秋腿麻麻的，也许是在电脑面前坐得太久了。
她揉揉发麻的腿，伸展身体。
春天的天同样阴沉着，铅云一朵一朵压在山尖。
有风缓缓吹动流云，飘逸而过。
陈小秋抬起头，对着流云挥挥手。
范晔。
不去送你了。
过奈何桥的时候，多喝几碗孟婆汤。
忘去前尘，了去往事，往前走，别回头。
你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
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这样。
一直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
葬礼当夜，米莉肚子一阵一阵发紧，随即阵痛袭来。
米莉摁开房间里的灯，白光照在墙上，她一抬头看见了和范晔的婚纱照。
那还是去法国旅拍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范晔的笑意很浅很浅。
米莉笑得明媚张扬。
范晔的手看起来是从后面搂住米莉的腰，实际上只有米莉清楚的知道，他的手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米莉忽然觉得可笑，连阵痛都顾不上，站起来去摘墙上的照片。
米兰睡在隔壁房间，这段时间她不放心米莉，本来是想把米莉接回米家待产。
但范家人不同意。
米兰不好在这个时候和范家人对着干，只能自己也睡在范家陪伴米莉。
刚刚米兰听见动静出来，一进屋就看见米莉身下一大摊水渍。
米兰没有生产经验，慌乱无措的对着外面喊：“快！”
“快！”
“米莉要生了！”
范家人全都惊醒，范宅范奶奶早就请了私人医生，医生简单看了米莉的情况镇定的说：“没事，羊水破了。”
“我们马上去医院就行。”
生产的医院也是范家一早就定好的私人医院。
米莉被推进产房待产，整个过程范家人都有点木然。
季美兰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里，范晔走了，就像有人生生剜走了她的心。
季美兰曾经一直围着丈夫范刚转，以为全世界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范刚。
对于范晔，她觉得这个儿子是省心的。
是无论如何，永远都爱她，护她的人。
失去范晔后季美兰才发现，她错得有多离谱。
人生这么多年，竟然围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付出所有精力和心血，让自己活成了怨妇和孤岛。连对那么懂事和温暖她的儿子范晔，都苛刻无情。
季美兰无比后悔。
范刚算什么东西？
一个出轨的男人罢了。
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她季美兰怎么就耗尽自己所有的爱和光，灰暗残败在范刚这种没心没肺的男人身上。
真是不值。
不值啊……
失去范晔，她觉得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她这样糊涂的女人。
老天爷收走了她的晔儿，让她后半生都将活在痛苦和折磨里。
她对米莉也有仇恨。
她无法原谅米莉，米莉就是伥鬼，附在范晔身上，害死了范晔。
季美兰要不是看在米莉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无论如何，她都要和米莉付出代价。
现在，米莉要生产，她这个做婆婆只是冷眼旁观。
甚至她恨不得米莉难产，保下孩子，让米莉去底下给范晔抵命。
这是一刹那的恶念。
季美兰痛苦的摇摇头，双手合十站在产房门外求菩萨保佑。
“母子平安。”
范奶奶一言不发的坐在医院的沙发上。
沉默着看产房的门口。
范刚也一直守在门口，来回踱步。
人生真是很奇妙的事，曾经他多看不上范晔，觉得范晔忤逆他，反叛他这个父亲。他骂范晔孽子！
让范晔滚出范家。
倾尽全力想要扶持更听话柔顺的私生子范青云。
可范晔意外走了以后。
范刚一回头，才发现自己鬓边霜白。
范青云处处愚蠢，江城剩下的一个空壳子都打理不好。
事事要他这个老子出面摆平。
简直是丢尽他的颜面。
范刚又开始骂范青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连范晔的一根手指头都当不了……
范刚老了老了才觉出范晔的好，自己这个儿子，有能耐，有出息，做事果敢利落。
范家的顶梁柱，这些年原来一直是范晔撑起来的。
他这个老子，糊涂了半生。
可这世上最痛的事就是没有后悔药，范刚越是想起范晔的好，越是煎熬。
他从外面搬回范宅，日夜陪伴季美兰。
他说：“美兰，我们都一样的痛。”
“我愧对晔儿，也愧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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