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了，仔细闻了闻插销和插槽的位置。一股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油脂味，飘入了他的鼻腔。
是了！是润滑油！
有人在插销和插槽上涂抹了润滑油！目的是什么？为了让插销更容易插上和拔下！
魏坤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凶手在行凶后，根本不是从门或者窗户离开的！他\/她是在门外，用某种特殊的手法……
魏坤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这间密室杀人案上的重重迷雾。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间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死者是本市着名的企业家张诚，被发现时倒在书房的地板上，头部遭到钝器重击，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最初的勘查结果令人困惑。书房的门是从内部用一根粗壮的黄铜插销插上的，插销牢牢地嵌入插槽，没有任何被撬动或破坏的痕迹。窗户同样是从内部锁死，并且安装了坚固的防盗护栏，间距狭窄，成年人绝无可能通过。房间内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除了尸体旁散落的几件物品，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这是一个完美的密室。
负责此案的老刑警李队经验丰富，但面对这样的现场也感到头疼。初步判断，凶手似乎凭空出现，行凶后又凭空消失了。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扇门，但门是从内部反锁的。难道凶手有穿墙术？或者，死者是自杀后，不知用了什么魔法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显然荒谬。
魏坤是市局新调来的法医，年轻，观察力敏锐，尤其对细微物证有着近乎偏执的关注。他不像其他警员那样把注意力只放在明显的伤痕和凶器上，而是对整个现场的环境，包括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检查。门和窗自然是重点，但所有人都检查过了，门闩、插销、锁孔，都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直到刚才，他抱着最后一丝怀疑，再次凑近那根冰冷的黄铜插销，几乎是贴着鼻子去嗅，才捕捉到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润滑油气味。
这气味太淡了，淡到如果不是刻意去闻，或者鼻子特别灵敏，根本不可能发现。凶手显然也对此很有信心，认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他\/她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魏坤的细致。
“润滑油……”魏坤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拂过插销的表面，触感光滑，没有铁锈，似乎经常被使用。但这扇门的插销，根据张诚家人的说法，平时很少使用，因为大门本身已经有电子锁，非常安全。书房的门更多是起到一个隔断作用，晚上休息或者需要安静时才会关上，但很少从内部用插销反锁。那么，这润滑油是谁涂上去的？又是为了什么？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为了让插销更容易被从外部操作！
魏坤的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一个清晰的作案手法在他脑中逐渐构建起来。
他立刻招手，把正在外面和家属谈话的李队叫了进来。
“李队，你过来一下，我有发现！”魏坤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队皱着眉头走进来，他刚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张诚妻子，正有些烦躁。“小魏，什么发现？有线索了？”
“您看这个。”魏坤指着门上的插销，“李队，您仔细闻闻，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李队将信将疑地凑过去，使劲嗅了嗅，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啊，就是金属味，还有点灰尘味。怎么了？”
“是润滑油，”魏坤肯定地说，“很高级的那种，挥发性强，无异味，但我闻到了。有人在插销和插槽的接触面上涂抹了少量的润滑油。”
“润滑油？”李队愣住了，“谁涂的？涂这个干什么？”
“这正是关键！”魏坤眼中闪烁着光芒，“李队，您想想，如果一个人在门外，想要把里面的插销插上，需要什么条件？”
李队是老刑警，一点就透，魏坤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路的闸门。“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行凶后，从门外把插销插上，伪造了密室？”
“是的！”魏坤重重地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门是反锁的，但凶手却不见了！他根本不是从门离开的，而是在行凶前就潜伏在室内，行凶后，通过某种方法从外部操作，把插销插上，然后才从容离开！”
“等等，不对啊，”李队立刻提出疑问，“从外部怎么操作内部的插销？这插销是老式的，往上一提，插进上面的插槽里，就锁住了。它又没有连接什么机关。”
“这就是润滑油的作用了。”魏坤走到门边，示意李队看清楚，“这扇门是向内开的，对吗？当门关上时，插销的底座是固定在门内侧边缘的，插销本身可以上下活动。现在，请您想象一下，如果凶手事先在插销和插槽上涂好了润滑油，减小了摩擦。然后，他在门外，是不是可以用某种细长而坚韧的东西，比如钓鱼线、细钢丝，甚至是特制的薄铁片，从门缝里伸进去，绕过插销的末端或者某个着力点，然后向上提拉，把插销‘吊’进插槽里？因为有润滑油，插销活动起来会非常顺滑，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就能完成这个动作。”
李队顺着魏坤的思路想下去，眼睛越来越亮。“对！理论上是可行的！尤其是如果门缝足够大的话……”他立刻俯身去检查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这扇门虽然看起来严实，但因为是老房子改造的，门框和门之间还是有微小的缝隙，尤其是在门的下部和上部，缝隙足以让一根细钢丝或者钓鱼线穿过。
“缝隙够了！”李队兴奋地一拍大腿，“小子，你立大功了！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这一下，所谓的‘密室’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魏坤又补充道，“这只是作案手法的一部分。我们还需要搞清楚几个问题：第一，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的？既然他是从外部锁门，那他行凶前肯定是在房间里的。他是怎么进去的？第二，他用的是什么工具来操作插销？现场有没有留下痕迹？第三，凶手是谁？他\/她为什么要杀张诚？”
李队点点头，冷静了下来。“没错，这只是解开了密室之谜，但案子的核心还远未揭开。不过，知道了凶手是通过这种方式伪造的密室，至少我们的调查方向明确了。凶手不是幽灵，他是活生生的人，并且在离开时使用了诡计。这意味着，凶手对这间屋子非常熟悉，知道插销的存在，并且有机会事先在上面涂抹润滑油而不被发现。”
“对，”魏坤表示赞同，“涂抹润滑油这个动作，肯定不是在行凶当时进行的，那样太冒险了。一定是在案发前一段时间，比如几天前，甚至一周前，凶手就找机会潜入或者在正常进入房间时，偷偷涂抹上去的。这说明凶手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房间，并且熟悉张诚的生活习惯，知道他什么时候可能独处，什么时候方便下手。”
调查方向瞬间清晰了许多。嫌疑人范围被大大缩小了。能自由进入张诚书房，并且熟悉其生活习惯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类：家庭成员、公司亲近的下属或合伙人、关系密切的朋友，或者家里的佣人。
李队立刻重新部署警力：“第一，重新询问张诚的妻子、子女、以及家里的保姆和司机，详细了解最近一周内，有谁来过张诚的书房，特别是在张诚不在场的情况下。第二，技术科的人，立刻对门缝、插销附近进行仔细勘查，寻找可能残留的细线纤维、金属碎屑或者其他微量物证，凶手操作时，工具很可能会在门上留下痕迹。第三，调查张诚近期的社会关系，有没有与人结怨，生意上有没有什么纠纷，特别是涉及大额利益冲突的。”
命令一下，警队立刻忙碌起来。魏坤则回到尸体旁，继续他的法医工作，但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解开了密室的谜团，仿佛整个案件的拼图找到了关键的一块，剩下的部分虽然依旧复杂，但至少有了拼接的方向。
几个小时后，调查有了初步进展。
首先，技术科的同事在门框靠近插销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木头上，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划痕，像是被某种坚硬而细长的物体反复摩擦过。虽然没有找到纤维或金属碎屑，但这个划痕的位置和角度，与魏坤推测的用细钢丝从门缝伸入、勾住插销向上提拉的动作高度吻合。这进一步印证了魏坤的推断。
其次，对家属的询问也有了一些疑点。张诚的妻子刘芸回忆说，大约三天前，张诚的一个远房侄子张强，曾来过家里。张强在张诚的公司里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平时不常来家里，但那天说是来汇报工作，在书房里和张诚谈了很久。期间，刘芸进去送过茶，当时张强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说是张诚临时出去接个电话。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张强完全有机会在插销上涂抹润滑油。
另外，家里的保姆也反映，一周前，张诚的一个生意上的“老朋友”，名叫赵海生的，也曾在书房和张诚密谈过。赵海生是张诚的大学同学，两人一起创业，后来分道扬镳，各自成立了公司，近年来在业务上似乎有一些竞争和摩擦。赵海生离开后，保姆进去打扫卫生，好像觉得书房里的空气有点特别，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润滑油的气味还没完全挥发干净？不过这只是保姆的模糊记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还有一个疑点是张诚的儿子张明。张明最近因为公司继承权的问题，和父亲闹得很不愉快，几次争吵都很激烈。张明也有书房的钥匙，他完全有机会进入书房做手脚。
嫌疑人初步锁定在了张强、赵海生和张明三个人身上。
魏坤则继续在书房里寻找更多线索。他注意到书桌上除了文件，还有一个打翻的茶杯，茶水已经干涸，留下一圈印记。他小心翼翼地提取了茶杯上的指纹，除了死者张诚的，还有几枚模糊的，需要技术科处理。
“李队，”魏坤指着茶杯，“死者死前应该正在喝茶，和人谈话。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熟悉并信任的人，才能让他在谈话时毫无防备地遭到袭击。”
凶器也已经找到，是书桌上的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上面沾满了死者的血迹和脑组织，并且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这很正常，凶手在行凶后，擦掉自己的指纹是基本操作。
魏坤又对尸体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确定死亡时间在昨晚8点到10点之间。死因是钝器导致的颅骨粉碎性骨折，一击致命，说明凶手力量较大，或者袭击时带有极大的冲击力，并且对人体要害部位非常了解。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几个嫌疑人。李队决定兵分三路，同时对张强、赵海生和张明进行深入调查和询问。
对张强的询问并不顺利。张强承认三天前确实来过书房，也承认张诚中途出去接过电话，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待了大约五六分钟。但他坚决否认在插销上涂过什么润滑油，声称自己当时只是在看张诚书架上的书。当被问及那五六分钟具体在做什么时，他的回答有些含糊，一会儿说在看财经杂志，一会儿说在看窗外的风景，显得有些心虚。
对赵海生的调查则显示，他和张诚最近因为一个地产项目的竞标闹得很不愉快，双方积怨很深。赵海生承认一周前见过张诚，但坚称谈话是在客厅进行的，根本没进过书房。保姆的记忆也确实模糊，无法确定赵海生是否进过书房。
而张诚的儿子张明，情绪非常激动，他承认和父亲吵架，但坚决否认杀人。他说案发当晚，他在自己的公寓里，有朋友可以作证，不过他的朋友和他关系很好，证词的可信度打了折扣。他也有书房钥匙，但声称最近一个月都没去过父亲的书房。
案件似乎又陷入了僵局。三个嫌疑人都有作案动机和一定的作案条件，但都缺乏直接证据。润滑油的发现虽然破解了密室手法，但如何将其与某个具体的嫌疑人联系起来呢？
魏坤再次回到了那个关键的细节——润滑油。
“李队，我们能不能查一下这种润滑油的来源？”魏坤向李队建议，“既然是比较高级的润滑油，市面上的种类可能有限。我们可以把现场提取到的微量润滑油残留（虽然极少量，但现代技术或许能分析出成分）送去实验室进行成分分析，确定它的品牌和型号，然后去调查这三个人，或者他们身边的人，最近有没有购买过这种润滑油的记录。”
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实施起来难度很大。首先，现场提取到的润滑油量实在太少了，能否成功分析出成分是个未知数。其次，就算分析出来了，购买渠道可能很多，凶手也未必是亲自购买，很难追踪。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技术科的同事小心翼翼地从插销和插槽的接触面上刮取了一点点残留物，立刻送往省厅的高级实验室进行加急分析。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煎熬的。李队那边对三个嫌疑人的外围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都没有突破性进展。张强有不在场证明，声称案发当晚在家看电视，他妻子可以作证，但妻子的证词效力较弱。赵海生案发当晚在外地出差，有酒店入住记录，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偷偷潜回来作案再飞走。张明的朋友虽然为他作证，但时间上似乎有模糊的地方。
三天后，省厅实验室传来了消息。好消息是，他们成功分析出了润滑油的成分！这是一种进口的精密仪器专用润滑油，品牌是“克鲁勃”，型号是“Gb 00”，具有极高的纯度和极低的挥发性，专门用于精密机械的润滑，价格不菲，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主要供应给一些特定的工厂、科研机构或者高端的维修店。
坏消息是，这种润滑油的购买渠道比较特殊，普通人很难买到。这似乎又把线索引向了死胡同。
“精密仪器专用……”魏坤看着报告，陷入了沉思。这三个嫌疑人，谁会接触到精密仪器呢？
张诚是做地产和酒店业的，公司里应该用不到这种东西。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更不可能。张明在父亲的公司里挂了个闲职，对技术一窍不通。赵海生是做电子产品贸易的，会不会接触到精密仪器？有可能，但不确定。张强呢？他在张诚公司里负责的是后勤和设备维护……等等！设备维护！
魏坤的心猛地一跳！张强负责设备维护，那他很可能会接触到各种润滑油，包括这种精密仪器用的！比如公司里的大型打印机、复印机，或者某些监控设备、网络服务器，可能需要用到高级润滑油进行保养。
“李队！查张强！重点查他们公司的设备维护部门，特别是张强负责的那块，有没有采购过‘克鲁勃 Gb 00’型号的润滑油！”魏坤立刻给李队打电话，语气急促。
李队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可能性，立刻派人前往张诚的公司，调取设备维护部门的采购记录和库存清单。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果然！张诚公司的设备维护部在两个月前，因为采购了一批德国进口的高精度打印设备，随设备一起购买过一小罐“克鲁勃 Gb 00”润滑油，用于设备的日常保养。而这批设备的保养工作，正是由张强负责的！
这个发现如同重磅炸弹！所有的疑点瞬间都指向了张强！
他有作案动机吗？表面上看，张强作为张诚的远房侄子，在公司里职位不高，但谁知道他内心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欲望？或许是觊觎公司财产，或许是有什么把柄被张诚抓住，害怕被开除或者送进监狱？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核实，但他有作案的条件：熟悉环境、有机会接触书房、有涂抹润滑油的便利（公司就有）、并且懂得如何使用工具（负责设备维护，动手能力强，懂得如何利用细线之类的东西从外部操作插销）。
李队当机立断，下令立刻逮捕张强！
面对警方拿出的证据——书房插销上的润滑油成分与他负责保管的公司润滑油成分完全一致，以及他无法合理解释的在书房独处的那几分钟，张强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审讯室里，张强低着头，脸色苍白，声音沙哑地供述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张强因为赌博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多次向张诚借钱被拒，并且张诚已经知道了他赌博的事情，非常生气，扬言要把他从公司开除，还要通知他的父母。张强又怕又急，担心失去工作和收入来源，更害怕事情败露后无法面对家人。绝望之下，他萌生了杀害张诚，企图在未来侵吞一部分遗产的念头（虽然他只是远房侄子，继承权渺茫，但他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
为了实施这个计划，他精心策划了很久。他知道张诚有晚上独自在书房工作到很晚的习惯。他也知道书房的门有个老式插销，平时不常用。于是，他利用自己负责设备维护的便利，从公司偷拿了一点“克鲁勃”润滑油。在案发前三天，他找机会去张诚家汇报工作，趁张诚出去接电话的几分钟空隙，迅速在插销和插槽上涂抹了润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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