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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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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蕊儿长什么样子?”

“她,很美。”

叶天和徐凯昨晚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相较于叶天关心的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沈蕊儿模样,苏落和林浩关心的则是那所谓陈潇的秘密。

但徐凯也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所以苏落他们无功而返。

夜渐渐深了,朦胧的月光笼罩了一家亲客栈,可徐凯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想起了沈蕊儿。

陈礼、连若、徐凯、陈潇和死去的黎尹,他们五人在一块的时候,很少提沈蕊儿,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思念她,恰恰相反,他们五个人每每一想到沈蕊儿,便会生出无尽惆怅,心疼。

他们把沈蕊儿放在心底,不愿提及她已经死了的事。

徐凯盯着屋顶看了良久,还是一点都不困,他穿上衣服,决定到外面走走。

今晚月光很亮。

月亮洒落下的清冷月光,再加上星星余辉,依稀照亮了这一夜,眼前的景况很清晰。

一如当年他被抛弃的那个夜晚。

当时年幼的他,还不明白一直在感叹粮食不多的父母,不时将目光落在他这个家中最小的孩子身上的意味,当他最敬爱的父亲,说带着他到森林中玩时,他有的,只是满心欢喜。

尽管父亲是深夜带他去森林外,徐凯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坐在篮子里的他强忍着困意,打量着明亮的月光下,那对他来说充满新鲜诱惑的森林,几只萤火虫从他面前飞过,他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是无望地看着它们灵巧地飞走,消失。

徐凯不知道父亲是何时离开的。

也许是在他为一棵参天古树感慨时,也许是他在玩清澈的泉水时,也许是他蛰伏着捉青蛙时……

总之,当他扭头找父亲时,四周已没了父亲的身影。

他大声喊叫了几声,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应,反而是森林中响起一些,让他毛骨悚然的咆哮低吼,吓得他连忙噤声,他迈着小步子,开始找在他看来,是跟他捉迷藏的父亲,没找到。

回家的路,他也不记得。

所以森林便成了他的家。

他之所以能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与动作,原因就是这个。

但他一开始模仿动物,并不是为了取悦人,而是为了取悦动物,让它们把自己当作同类,这样他才会有食物吃,尽管是一堆堆带着血的生肉,但任何饿急了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些。

徐凯居然在森林中活了下来。

你若知道他受过的苦,便不会为此感到奇怪。

在森林中的每一晚,他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一直是带着警惕地小眯一会儿。

他必须变得比任何动物都要警惕,这样才能逃脱狮子的扑咬,老虎的袭击等等。

受伤的时候,无法忍受的疼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不是流眼泪,而是把一双眼睛瞪得更大,对那些虎视眈眈看着他的野兽怒目而视,这样才能让它们觉得,自己是强大的……

不管多大的苦难,他都咬牙熬过。

可唯独心中的孤独,他无法排解。

他坐在猩猩面前,跟对方说话,可说了半天,猩猩一直在挑身上的虱子,连一个动作都不回复他。

他跟狮子聊天,结果狮子永远是在想怎么吃掉他,时不时朝他扑来;最后他只能跟天上的星辰说话。

夜深的时候,寂静的森林中,可以看到一个孤寂的少年,躺在石头上,冲着天空自言自语。

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这是他在森林中生活的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别人。

徐凯把小男孩掳走,给他讲森林中的事,讲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绽放在露珠上是多么唯美;讲青蛙在荷叶上跳动时,荷叶上的水花是怎样流光溢彩;讲鸟儿的婉转啼鸣是多么好听…

他把森林中所有的美好,都将给小男孩听。

尽管森林中更多的是残酷,是狮子将猎物撕扯得鲜血淋漓,是豹子咬在猎物的脖子上的鲜血喷溅,是大熊将猎物的骨骼拍得碎裂,咯嘣作响,是狐狸吃完猎物后,用染血的嘴,温柔地舔一舔自己的羽毛……

徐凯没有跟小男孩说这些可怕的事情。

可小男孩还是惊恐的痛哭流涕,骂他是怪物!

我是人,我不是怪物!

徐凯冲小男孩大吼:我会说话,我不是怪物,我是人!

可小男孩一直骂他是怪物。

徐凯很生气,让小男孩痛哭了一天,才把他送回他父母的身边。

自己是怪物吗?

不,自己怎么会是怪物呢!

是那个小男孩不理解自己,但一定会有别人理解自己的。

可后来他又掳来几个小孩,他们每一个人都骂自己怪物。

徐凯很失望。

他在森林中如同猿猴一般灵便地跳跃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结果看到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父母模样有了几分苍老,哥哥姐姐们都已经长大,可徐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之前他一直以为,是父亲不小心将他遗失在了森林中,于是他一见到父母他们,就兴高采烈地扑了下去,想与他们相认。

可面对他的从天而降,他的母亲却是吓得呆立当场,嘴唇哆嗦着,努力喊出两个字。

怪物!

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姐姐们拿着斧子菜刀冲了出来。

他们要杀了他!

徐凯忽然感到无比地疼,比那次狮子从他身上咬掉半两肉还疼,比那次野狼咬着他的腿不放还疼,比那次老虎的利爪刺进自己的胸膛还疼,他看着冲他杀来的家人,最后落荒而逃。

在那之后,扩建到这片山林的几个村子,流传起森林中有吃人怪物的传言。

这个怪物只吃小孩。

徐凯听了大笑不已,可笑着笑着,就泪如泉涌。

他想要冲到众人面前,告诉他们,自己从来没伤过一个孩子,可谁会相信他呢?

难道就不能有一个人陪我?

他仰天咆哮。

以往山林中只会回荡他这句话,无人应答。

但这一次却有弱弱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陪你。

徐凯扭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虽然回答的很连贯,中间没有结巴,可显然她很害怕。

她双腿哆嗦着,双手也是不停地颤动,脸上冷汗在一滴滴凝结,但月光下,小女孩却一步步朝徐凯走来。

我可以陪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准再吃小孩!

徐凯笑了笑,尽管事后他知晓,小女孩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她的父母过世了。

那晚徐凯揉着小女孩的头。

沈蕊儿,你敢来我这,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孤独。

孤独是什么?

孤独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啊,这么可怕,那孤独能治好吗?

能。

徐凯看了眼身边的沈蕊儿,将小小的她揽到了自己怀里,说:“你就治好了我的孤独。”

走在路上的徐凯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心中生出一丝丝暖意。

可转念想到沈蕊儿已经被烧死了,他又觉得心疼。

疼得他无法呼吸。

可是忽然之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心脏,他低头一看,看到胸前捅出一个刀尖。

刀尖兀自淌着血,血一滴滴滴落。

这把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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