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姑娘，里面请。”
隆升客栈的黄掌柜客客气气地领着薛沉鱼和夏荷玉竹往里走。
“有劳。”
昨个儿薛沉鱼便让玉竹来递了帖子，说明今日会上门。
原本也是没这么多讲究的，但这个郑多奇既然是吕先生门下的学生，她就按照读书人的规矩来。
这个时候，薛沉鱼一边走一边在不着痕迹的在打量着周遭。
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的客栈，只可惜因为闹了饥荒，并没有什么客人。
楼下空无一人，桌椅板凳都收起了。
但依旧保持着客栈内外的洁净，只因为这客栈里住着一个举足轻重的北边来客。
“黄掌柜，这位郑先生在你们这住多久了？一直都是只有他一个人来住店么？”
前面领路的黄掌柜领着她们上楼，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郑先生在我们这住了蛮久的，之前还没发生饥荒，郑先生就到了。”
“不过那会儿我们客栈还住了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挺热闹的，是最近很多人都北上逃荒，客商也不来了，才剩下郑先生一个人。”
薛沉鱼笑道：“黄掌柜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郑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么？就没有带什么随行的长随仆从，或者婢女亲人之类的？”
黄掌柜顿了下，然后否认道，“没有，郑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
“嗯。”薛沉鱼笑了笑，没有追问。
玉竹跟夏荷对视了一眼：这个黄掌柜明显没说时候，方才姑娘问的时候，他犹豫的太明显了。
但人家是做生意的，没有说实话可能有诸多因素，所以薛沉鱼没去追问，她们两个也就没去问，但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很快，便到了郑多奇所住的天字一号房。
玉竹惊奇的道：“吕先生不是说这位郑先生在家乡是在私塾里教孩子开蒙的么？竟能住得起这海城县里最好的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只要是不傻的，都能听出她话里试探的意思。
黄掌柜赶紧解释了一下：“其实之前郑先生并没有住天字号房，他说经费都是别人出的，不好过于奢靡浪费。”
“所以一直住在地字号，经济又实惠，素日里也不怎么叫餐，大部分时间吃饭都是他自己买了东西，去后院小灶自己做的。”
夏荷也惊奇道，“客栈里经常提供这样的便利？”
“是的，我们海城县本就是个小地方，和外面那些大的县城府城都是比不了的。来往的很多客商做的也都是小本生意，自然是着能省则省想，务实为主。”
“但如今客栈反正也没其他人了，天字一号房空着也是空着，我干脆就让唯一的客人郑先生搬进去住了。”
正说着，郑多奇从屋里走出来。
先是跟黄掌柜打了招呼，随即朝着薛沉鱼深深一揖，“薛大姑娘，郑某等候多时了。”
黄掌柜连忙回了礼，便说道，“贵客已经送到，那小的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退。”
“麻烦黄掌柜送两杯热茶上来，有劳了。”
“郑先生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黄掌柜连忙说道，便客客气气地下去了。
郑多奇目送了黄掌柜下楼，便也转回来，“薛大姑娘，里面请。”
“嗯。”
隆升客栈不愧是海城县里的最好的客栈。
天字一号房设计的很是不错，里外的套间，里面是寝室，外面是待客的客室。
从桌椅板凳，到墙上的挂画、墙边的矮柜，还有博古架上花瓶，香炉等等，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摆设的。
走进来，便颇有一股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是个不错的地方。”薛沉鱼观察左右之后成为赞赏的点点头。
“薛大姑娘坐。”郑多奇说着，自己也落座了，这才解释道：“这房间我来之前便是这个模样，我不过是添了两幅挂画，是我自己从家乡带过来的。”
“黄掌柜是很不错的人，因为这一带几个县城都闹了饥荒，很多人都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北上逃荒去了，客商因此也不来了，生意没法儿做了。”
“他便给了厨子伙计等等人一笔丰厚的银子，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讨生活。自己带着家里不方便挪动的老人在此守着。”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每天都尽心尽力把客栈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完全没有放弃。”
薛沉鱼听他说完，奇道：“听郑先生的意思，倒是对黄掌柜颇为赞赏。”
“不能说是赞赏，只能说敬佩他的为人。”郑多奇谦虚的说道。
顿了顿，随即问道，“对了，薛大姑娘昨日差人送来名帖，说今日登门，有要事相商。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其实，说起来本该是薛大姑娘差人给在下递个消息，由在下今日登门求见才是。”
“这地界乱了，并非安全之地，薛大姑娘一个女儿家出门多有不便。有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怎么好来劳烦薛大姑娘亲自跑一趟？”
他说话很是客气，但昨个儿却不说，今日人都上门，坐在对面了，才想起来这一茬儿。
这就不是谦逊，而是借着语境谦虚，暗戳戳指责她小题大做了。
薛沉鱼只当听不出他的话外音，笑了笑等黄掌柜的茶水上来。
黄掌柜的动作倒是挺快的，片刻的功夫便端了茶水上来，然后知道里面客人要谈事情的，打了个招呼便又走了。
薛沉鱼与他微微颔首，呷了口茶水，“入口顺滑，而且醇厚绵柔倒，不似这边的茶叶。”
“薛大姑娘懂行，确实不是客栈的茶叶，是我自己从家乡带的一点普洱茶，不值钱的。之前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喝。”
“如今都已经饥荒了，再不喝，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喝得上。”
话中感慨味道颇浓，似乎真是担心自己会客死他乡。
什么不值钱的普洱茶，真当她薛沉鱼好糊弄呢，这分明是上好的陈年普洱茶。
一两都要十几两银子呢。
薛沉鱼并不接郑多奇的奉承，呷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算算时间，郑先生到这边也该有月余了。可私塾却是半点进度没有。”
郑多奇愣了下，“的确是有月余了。不过……”
“之前大通商号表示愿意资助吕老先生，开设免费的私塾，……”薛沉鱼打断他的话道，“是为了资助有心求学、但家贫读不起书的寒门学子读书启蒙。”
“吕先生之所以挑中了郑先生你，想必也是看中了郑先生。你的人品贵重，行事稳重，值得托付。”
郑多奇说道，“是，先生重托，郑某不敢辜负，所以才在接到先生书信之后便收拾了行囊，赶到此地。”
“是啊，吕老先生请你千里迢迢过来，是希望你能帮着督办私塾建造一事，日后这边的私塾办起来，你便是主理人，对你往后的前途是极有利的。”
郑多奇点点头。
薛沉鱼却笑了下，“可是月余过去，连私塾的选址都没有完成，郑先生可是好以暇整的在客栈里住了月余。不知道先生还打算住到何时？”
郑多奇“蹭”一下耸起来，“薛大姑娘这是何意？”
“我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了。”薛沉鱼眸光流转，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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