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打扰了本太子少师的兴致，他非得教训一下这个卑贱的汉人不行。但现在都是丧家之犬，他的兵力跟郑文的差不多。女真军战力强，汉军是地头蛇，大家半斤八两。
他不想临走前出变故，对郑文最近都很客气，只好让人请进来。郑文进来以后，就说：“少师不好了。”但接着却看了看讹里也旁边的人。
讹里也最烦汉官动不动搞神秘，但现在还是要稳住郑文，只好让手下人出去，就留了一个贴身护卫，非常时期不能不防。
郑文好像松了一口气，凑到讹里也旁边小声说：“最近风声不好啊。末将手下的人在城里发现了一些标语，有纸的，还有写在墙上的。”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纸来。护卫上前接过来，查看了一下，呈给讹里也。讹里也一看，写着什么“靖康之耻今日雪”“讨还四十年血债”“打开大门迎王师”之类。
讹里也笑道：“这些不稀奇，南征败了之后，好多汉军都有了起了投南宋的心思。就是你们郑家，也有不少人心怀宋朝吧？”
郑文却不否认，反而皱着眉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末将就是担心这个，才来找少师商量。”
讹里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郑文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等我走了，你直接投宋就是了。你们郑家本来就是大士族，换个朝廷照样当大官。”
郑文赶紧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很响，让讹里也都替他疼得慌。可郑文不怕疼，他往前跪爬了几步说：“末将对大金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少师要是不信，末将宁愿死在这里！”
讹里也赶紧站起来将他扶起，说：“你我相知多年，你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嘛。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郑文慢慢坐回椅子，眼里含着泪说：“末将又不傻。南宋觉得我们是叛徒，比女真人还可恨。张邦昌本来都当了皇帝，主动让了帝位，请元佑皇后垂帘，并派人奉迎康王赵构即位，最后还不是被杀了？
末将小时候亲眼看着他的车驾出了南薰门走的。他当时也一脸高兴，觉得自己跟赵构有患难之交，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得继续让他当宰相吧？结果被赐了三尺白绫。
岳飞出了那么大力，最后还不是被拉肋而死，老婆孩子都得发配。南宋朝廷什么德行，世人皆知。末将断断没有拿屁当香的道理。”
他说得倒是有理有据，还声情并茂。讹里也倒也不嫌他说脏话，反而觉得真诚，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得好，可惜郑都统这样的明白人太少了。那高贼一路过来，各州县竟然纷纷投降。其实高贼过几年自己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他们正说着，有人来报，也拿着标语，却不仅是汉字还有金文，写着“迎接中都大军”“铲除卖主逆贼”等。讹里也突然手一抖，一张标语掉了下来。
郑文懂一点金文，看到上面就写了两个字：“回家”！怪不得讹里也心慌，军心不稳归心似箭啊。讹里也劫持幼主，被女真人鄙视。如果有人提前跑路，他就成了光杆将军，对完颜雍还有什么价值？
郑文假装看不懂，问讹里也：“末将看到标语中，有汉字写的迎接中都大军，中都派人过来了？”
讹里也叹道：“今天好像有人说中都那边任命纥石烈志宁为左副元帅，派兵过来了。”
郑文不好接这个话茬。讹里也是完颜亮的亲信中的亲信，把太子都托付给他了。虽然他已经把完颜光英抓起来了，但中都派兵过来，显然是不信任。
纥石烈志宁也是完颜亮的亲信。完颜雍称帝后，招降他，他一口气杀了九个使者。但完颜雍派的兵马一到，他的手下就纷纷投降，他没办法也只好投降了。
不过完颜雍为了拉拢人心，看他为人正直能打，就赦免了他，还给予重用。他一向在军内很有威信，又是代表新皇帝。
他一来，怕是讹里也的手下马上就要投过去，堂堂太子少师兼河南路统军使就无军可统了。
讹里也走过去，拉着郑文的手说：“都统，我们相知多年。我不敢说帮过你大忙，但每次有人在先皇面前说你坏话的时候，我都极力为你辩解。
我想过了，不能等着纥石烈志宁来。我要尽快带兵去中都，面见皇帝。你放心，这个汴梁城，我一定完完整整交到你手上。粮草我基本不动，留给你招兵买马。”
郑文感动得热泪盈眶：“少师大恩，末将杀身难报。我最近就睡在军营了，每天带队巡逻，一定让少师走得干净利索。”
两人相拥而泣，洒泪而别。讹里也一直把郑文送出大门，回到衙署，马上叫来亲信。他对大家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说：
“明天咱们就集合离开。临走时，我把郑文和他手下的大将都叫来一起吃饭，然后摔杯为号，把他们都干掉。然后儿郎们放开抢一天，后天咱们就开拔回中都。切记不要走漏风声。”
众人听了大喜，抢劫谁不喜欢？汴梁虽然不如靖康年富裕，但也还是全国着名的繁华大都市。
讹里也豁出去了。这些兵不是都想回家吗？我这就带你们回家，临走放开让你们抢，带着金银财宝回家。能抢劫，你们还会提前跑？抢劫后，你们能不跟着我？
纥石烈志宁是个军纪严明的将领，他不可能容得下这种抢劫自己驻地的部队。就算他容得下，你们就舍得把自己的财宝跟纥石大军分？要是不分，那边能愿意？
这样讹里也就通过放纵抢劫，把五万金兵跟自己捆绑在一起了。他有了这么多钱，沿途收编溃兵，势力就会大增。
如果完颜雍要分拆他的部队，他就宣扬是要追究他们抢劫的罪行，煽动哗变。完颜雍地位不稳，应该就会退让。
他再把抢劫的财宝和汴梁皇城府库的金银，和完颜光英一起献出来。就说是高王二贼八十万大军压境，汉军要卖城，他当机立断，杀了汉军头目，纵火烧城退走，这明明就是有功无过嘛。
金国的制度是从部族制发展出来的，军队也一样。谁控制的军队多，谁家势力就大。完颜亮拼命想搞国家化，最后还是失败了。完颜雍根基浅，讲宽厚，不敢再使劲收兵权。
有军队，有表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陀满家族的人就会拉着沾亲带故的女真贵族出来说情。完颜雍也只能让他保留这支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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