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卷起街角残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金城长街之上，数匹快马如黑色闪电，踏碎了一地清冷的月光。
马蹄声急促而有力，直奔城东那座巍峨的府邸——纪府。
片刻功夫，秦泽已勒马停在纪府那朱红色的高大门前。
与城中其他府邸的萧瑟不同，纪府门前竟是灯火通明，两盏巨大的灯笼高悬，将门口照得亮如白昼，连门前石狮子的鬃毛都纤毫毕现。
更令秦泽意外的是，这深更半夜，竟有两名家丁模样的仆人，正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其中一个还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仿佛他们等的不是什么不速之客，而是晚归的主人。
看到秦泽一行人骤然出现，那两名仆人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骤然一亮！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
为首那名高个仆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躬身行礼，声音洪亮中透着一股早已排练好的熟练。
“恭迎秦都尉！”
“秦都尉大驾光临，我们纪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将夜的静谧彻底撕碎！
秦泽身后的亲卫们个个面露警惕，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这阵仗，太过诡异！
秦泽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仆人，并未下马。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灯火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
“看样子，你们是知道本都尉要来？”
话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高个仆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那个身形微胖的仆人就连忙抢着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邀功的急切。
“不是我们知道，是……是小姐！”
“是小姐神机妙算！她早就吩咐了，说秦大人您这几日必定会登门拜访，所以特意安排我等在此恭候大驾！”
小姐？
纪月芙？
听到这话，秦泽那微眯的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好一个神机妙算！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心理博弈！
她买光全城粮草，就是算准了自己会走投无路，然后主动找上门来。
她就是要在这场谈判开始之前，先声夺人，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秦泽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终于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见秦泽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那高个仆人以为他还在疑虑，连忙再次躬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秦大人，您别误会！”
“我们小姐有令，不论您什么时候来，也不论您为何事而来，我们纪府都时刻欢迎，绝无半点怠慢！”
“秦大人，里面请！小姐已在厅中备好了香茗，专程等您！”
面对纪府这几乎可以说是“开门揖盗”的热情邀请，秦泽心中反而愈发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他秦泽，又岂是怕妖之人？
他扫了一眼那敞开的府门，门内庭院深深，灯火点点，像是一张织好了的网，也像是一头等着猎物上钩的巨兽。
秦泽的嘴角，缓缓上扬。
“既然纪小姐如此盛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战战兢兢的仆人，最终落向那深邃的门内。
“那本都尉，便去会会她！”
话音落，他大踏步地向府内走去！
他心中笃定，这里是金城，是他秦泽的地盘！这纪家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敢在这城中对他动什么手脚。
除非，她纪家上下几百口人，都活腻了，想被抄家灭族！
跟着仆人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绕过几处假山花圃，一座气派的会客厅便出现在眼前。
厅内烛火通明，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夜仿佛两个世界。
高个仆人将秦泽引入厅内，点头哈腰地陪笑道。
“秦大人，您请在此稍坐片刻。”
“小的……这就去请小姐过来！”
说罢，便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将这偌大的空间，留给了秦泽一人。
秦泽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主位旁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他没有坐下，而是负手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他倒要看看，这位搅动了金城风云的纪家大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偌大的会客厅中，烛火跳跃，映照着秦泽沉静如水的脸庞。
秦泽，刚年满二十岁的金城都尉，手握数万兵马的生杀大权！
在这金城地界，向来只有旁人毕恭毕敬地等他，候他，求他。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像个上门求人办事的末流小吏，在这富丽堂皇的厅堂中，枯等一个女子的召见？
这角色的转换，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戏剧。
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心生愠怒，甚至拂袖而去。
但秦泽没有。
他那深邃的眸子里，非但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意思。
当真是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位能布下如此精妙棋局的女子，究竟想干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秦泽的目光开始在这厅中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这一看，即便是见惯了奢华的他，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厅中立柱，皆是百年金丝楠木，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华光。
墙上挂着一幅前朝画圣的《秋山行旅图》，笔法苍劲，意境高远，怕是千金难求！
就连角落里那尊不起眼的香炉，都是前朝官窑出品的“三足鼎”，正丝丝缕缕地吐着价值连城的龙涎香。
奢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富贵了，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底蕴！
金城第一大家族，果然名不虚传！
难怪她有如此雄厚的财力，敢和自己这个手握军权的都尉掰手腕！
就在秦泽心中感慨之际，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某种特定的节奏上。
正主，终于要登场了！
秦泽缓缓转身，目光如电，射向那通往内院的月洞门。
只见门外光影晃动，一道倩影在两名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来人一袭淡雅的月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荡漾开一圈圈柔美的涟漪。
她未施粉黛，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素雅的白玉簪子松松挽住，却比任何盛装打扮都要来得惊心动魄。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点漆。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如秋水，灿若星辰，眼波流转之间，仿佛藏着洞悉人心的智慧与狡黠。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秦泽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是她！
她，就是搅动了整个金城风云的纪家大小姐！
纪月芙！
就在秦泽心念电转之间，纪月芙已经走到了厅中。
她停在秦泽三步之外，盈盈一笑，对着秦泽万福一礼，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
“月芙来迟，让秦都尉久等了。”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又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软糯，让人听之如沐春风。
然而，这春风之中，却藏着凛冽的刀锋！
她抬起头，那双会说话的眸子直视着秦泽，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知秦都尉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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